作为基层医院的肿瘤科医生,曾经陪伴过很多...
作为基层医院的肿瘤科医生,曾经陪伴过很多癌症晚期的病人离世。
很多在大医院用尽各种方法也没有阻止肿瘤进展的患者,最终会回到基层医院度过最后的时光。即使没有抢救,最后我也会在病房陪伴病人和家属走过最后一程,根据患者和家属的意见,给予最后的治疗和处置。
记忆最深刻的几位病人: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和先生都是退休的高级工程师,结肠癌晚期,腹膜后转移、肝转移。来就诊时,老人已经在小女儿的陪同下去了武汉各大医院的肿瘤科,最终选择了到我们这里,对于治疗,她的要求就是不行手术、不行放化疗、不行任何有创治疗,减轻痛苦。
老人和家属对病情都非常清楚,也很好沟通。治疗中患者病情逐渐进展,家属和患者本人也非常理解和理智。
患者两位女儿,一位在武汉,一位在广东,最后的1个月都陪伴在老人身边。老人的遗产、房产、遗愿,也在老人病情进展前早早做了公证和处置。但是随着各种并发症逐渐出现,老人越来越衰弱,疼痛、腹胀、发热……折磨得老人渐渐脱了形。
老人弥留状态,意识仍然清楚,在巨大的痛苦折磨下,请求我给她安乐死,她的老伴儿在一旁握住她的手默默流泪。
老人从确认入院后,就没有出院过,短短一两个月时间,被疾病摧残得有如变了一个人。在我们这样的基层医院这样的病人常能见到,陪伴的过程中我也感到很受折磨。这位病人是唯一一个我加了家属微信的病人,老人离世后家属还发来感谢微信,感谢这段时间我们的陪伴。
老人女儿也坚持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我交给护士长交到她住院费里。大部分终末期肿瘤患者都非常抑郁、焦虑、低落,家属也要么绝望要么疲惫不堪,这位老人和家属是我病人中最平静也最温情的。
最后阶段,老人80多岁的爱人每天早上都会早早来到病房,握着老人的手和她说话,中午就在旁边的折叠床上和衣而睡,晚上女儿反复催他回去,他才离开。
一位结肠癌晚期肝转移的病人,年纪不大,六十多岁,离婚,只有一个儿子,家庭状况也不好术后复发肝转移后门脉高压、腹腔转移、大量腹水,人瘦成一把骨头,肚子却胀得像临盆的产妇。每次住院我们都把他放在离护士站近的病床,因为没人陪护,他连上个厕所都很困难,一是怕出问题,再是护士们方便护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他儿子只有中午送饭时过来一下,疲于生计。
病人每次来就要求我抽腹水,但已经二十几的白蛋白,再大量放腹水只会加速他的死亡。他家里负担不起昂贵的白蛋白,催了很久也没有买一支过来。
实在熬不住,主任让我给他放了点腹水,再用上腹带,但即使用有气囊的加压敷贴,穿刺孔还是一直渗液。和他儿子谈了几次,也能感到各种无奈。
这个病人出入院了几次,到后来儿子也只有在出入院的时候现身一下。再后来,没见他来了,我查了下,才知道他已经在急诊科去世了。
另一位很相似的结肠癌患者,相同的是一样术后复发,终末期,恶病质,且一样经济条件很差,没有能力再继续折腾,不同的是他还有爱人陪伴。这位患者主要为广泛腹腔转移,肠梗阻,来就上了胃肠减压,禁食,肠外营养,每天灌肠。
有天我发现胃肠减压的量一直在慢慢增加,仔细询问才知道他实在太饿太渴,妻子每天会给他喝点饮料,后面他要求喝的量越来越多,虽然喝进去就从减压胃管里流出来,但至少有进食的感觉了。
来住院时他妻子就问我还能有多少时间,我看了看他的情况,极度衰竭,白蛋白在20左右徘徊,肝肾功能也垮了,不出意外应该很快。
没想到的是这个病人生的欲望异常强,即使在家属完全放弃,要求停止静脉输液肠外营养支持后,仍撑了很长时间。即使已经形如骷髅、意识模糊,却依然保持着生命体征。疲惫到绝望的家属每天都回来询问我还有多少时间,我也难以回答,只能回答应该快了,要他们做好准备。
在完全停止静脉输液的第7天,一天上午,患者突然停止了呼吸。护士来叫我的时候,我已经听到走廊里爆发的崩溃的哭嚎声。
世界上每5个人就有一个人死于恶性肿瘤,在中国这个数字甚至接近四分之一,这意味着我们总是会面对自己或者家人被癌症夺去生命。
也许我们终将面对死亡,但我们也将尽全力让这条路走得更平缓,更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