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听春天

  西湖听春天

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期间，写了一首《钱塘湖春行》的诗传诵至今。诗曰：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柳阴里白沙堤。

这首诗描写的是西湖早春的旖旎风光，今天的人们念起西湖，避不开两个大诗人白居易跟苏轼，和他俩的一首诗《钱塘湖春行》、《西湖初晴后雨》，还有，到达杭州后，必到的打卡景点地白堤与苏堤。尽管白堤并非白居易所筑，苏堤也非苏轼一个人的功劳。但自古以来，一个好官在百姓的心中一旦扎下了根，后面就会不断地长高，枝繁叶茂，还会像水一样地源远流长。文化是文明的水系，恰好白居易跟苏东坡还是两个大文豪。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之幸不仅仅是因为它诞生在江南，它最大的幸福是诞生了西湖，而比诞生西湖更幸运的是，它被中国诗词文化最鼎盛的两个朝代的最伟大的两个诗人进行了歌颂。否则，以主城来论江南水乡，杭州是远不及苏州的，从下有苏杭“苏杭”两个字的顺序来看也能说明，以及，凡是来过杭州和去过苏州的人也都清楚，粉墙黛瓦，小桥流水人家，甚至从字面分析，苏州的“苏”繁体字“蘇”，由“草”、“鱼”、“禾”三个汉字组成。草是植物，代表蔬菜；禾是农作物，代表水稻；鱼是肉食，代表水产，所谓江南鱼米水乡，苏州名正言顺，名副其实。

然而，人们一提起江南，最先想到和脱口而出的依然还是杭州。这是因为西湖的魅力给了杭州人骄傲和自豪。

江南在外地人的眼里和心里，最美的季节是春天。烟雨江南、杏花江南、才子江南、风流江南、多情江南、草长莺飞的江南，这些如诗如画的赞美都是春天里的江南。而那首“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的歌曲更是人人耳熟能详，仿佛在他们的耳里、脑里、心里、眼睛里，春天的第一声脚步、第一张笑脸、第一缕东风，第一枝绿柳、第一朵花香、第一条小船，一定是从江南的杭州西湖开始的。

一年里春天最早的发现，对许多人而言是对植物颜色的发现，鹅黄或是嫩绿，也就是寻找。其实，春天最早让人发现的是感觉，其次是听觉，再次是嗅觉，最后才是视觉跟味觉。

在杭州，寻找一年里最早的春天，身边虽然到处都能找到，但人们还是喜欢去到西湖，把在那里发现的第一枝柳芽或是第一朵桃花视作春天的开端。而西湖春天的开端，几乎许多人的目光和脚步都聚集在白堤两边的垂柳和桃树上。这是因为白堤跟断桥连在一起，它是杭州的地标，是西湖风景之最，是全世界人提起西湖最心神向往的地方。还有，因了白居易的诗《钱塘湖春行》“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而我认为西湖春天最早的发现应该从听开始，这听来自柳浪闻莺处黄莺的歌声。孟浩然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晓”除了天亮这一层意思外，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是“醒”。窗外鸟儿的啼叫声把正在睡梦中的人儿给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春天来了。

这鸟的名字叫什么孟浩然没有说，但我想一定是黄莺。因为黄莺被古人称作是大自然的歌唱家，报春鸟，经常被诗人们歌咏，甚至被现代人比喻为花季少女的声音。白居易的“几处早莺争暖树”，这“早莺”指的就是小黄莺。从这句诗来分析，完全能说明春天对人而言，最先是靠感觉，朦朦胧胧的，模模糊糊的感觉春天来了，随之听见有隐隐约约的黄莺在欢快地唱歌，于是闻莺寻去，歌声越来越清脆。当越来越近时，发现之前一直枯萎的桃树上的桃花已经开了。

白居易这首诗里的景点是断桥、白堤、孤山，以及孤山以西和北的方向，这黄莺我想应该是从南山路的东南面的清波门、涌金门，也就是从现在的柳浪闻莺公园里飞过来的。

感觉如同空气，是看不见，摸不着，听不见的，靠得全是意会。鼻子、眼睛虽然长在耳朵的前面，但它俩所占的面积都没有耳朵大，以及，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所以，要想最早发现春天的到来，真实感觉靠得是听——黄莺的第一声啼叫。

我们无论做任何事情总喜欢找到源头，寻春也是一样。在西湖寻找春天，别人都喜欢拥挤到白堤和苏堤上去寻柳看花，而我去的则是柳浪闻莺公园，因为那里不仅有柳，更有莺。

柳浪闻莺公园是西湖十景之五，但它和其他景点比起来，要冷清许多。我不明白是为什么，猜想，可能是地理位置的偏僻。大多数游客来西湖，都是从龙翔桥地铁站过来的，都会去看断桥和白堤。断桥白堤在龙翔桥的西北面，而柳浪闻莺在龙翔桥的东南面。看完白堤和断桥后，其他有名的景点如平湖秋月、西泠印社、孤山、西泠桥、曲院风荷、岳王庙、楼外楼、苏堤、灵隐寺等景点，也都是顺时针往北或西北方向走，这样，离柳浪闻莺公园也就越来越远了，自然，游客也就把它给忘记或忽略掉了。

这对柳浪闻莺公园是非常遗憾的，况且，它是西湖所有景点名字中最富有春天一样浪漫诗意的，但对我而言，恰是因为它被众多人的忽略和冷落显得清静，让我更喜欢和愿意走进她、聆听她、欣赏她、感受她、阅读它、诗歌她、散文她。

今年我生日的那天上午去西湖，一出地铁站就往柳浪闻莺公园方向走。去到后，游客依然很少，站在大门口朝里面直视，两边的柳树都吐了翠芽，千丝万绦的垂下来，时不时地又被东风吹起来四处摇摆，美得像是一个个仙女们的绿裙，像是一首首诗歌在五线谱上跳跃。高大的玉兰树上，白玉兰、紫玉兰、粉玉兰花有的正在开，有的正在落。天虽然是阴天，依稀感觉还有雨点掉下来，但天是天青色，而且也不是很冷，风凉凉地吹着，一种湿润的花香让我的心情像我的名字一样心旷神怡。好听的鸟叫声在高高的柳树上、竹林里，和空中飞来飞去有节有韵地婉啼着，因为游客少，所以，她们的歌声格外地清脆、响亮、干净、剔透、悦耳。

湖水早已经醒了过来，清澈如洗，碧如蓝，边上的迎春花、桃花也开了三两朵、三两枝。一池鸳鸯效仿着苏轼春江里的鸭只和着鸟儿们的婉啼游来游去，它们轻盈自如的泳姿游出来了一圈圈一棱棱各种不同形状的涟漪。几个游客在使劲地朝湖的中央处仍手里的食物。鸳鸯们和荷花一样，到底都是在水里生长的，和陆地上的鸽子近距离亲近人不一样，它们的防卫心比较强，食物没有扔到中间去，哪怕离岸边还有些远，它们也不愿意去冒险抢。

湖水里除了鸳鸯，还有它们的倒影和人、天空、垂柳、迎春、桃花等倒影，黄莺一声一声地歌唱着，风又酥又软，又凉又香又甜，清清凉凉的，更加的让人喜心悦目。

我给东北的一个朋友发过去几张照片和视频，她说她足不出户，在皑皑白雪的大东北能耳染目睹地欣赏着江南春天的西湖，实在是太有福气了。我调侃她说：中国大地的春天是从江南开始的，江南的第一春是从杭州开始的，杭州的第一春是从西湖开始的，西湖的第一春是从柳浪闻莺这里开始的。在柳浪闻莺公园里听黄莺唱西湖，她唱一声，风就吹一下，柳就绿一条，水就醒一眼，花就开一朵，就这样，黄莺不断地唱歌，风不断地吹，柳条不断地绿，水不断地醒，花不断地开，逐步逐步地朝整个西湖的四面八方铺开，当整个西湖的花草树木全部都醒了，中国的春天也就都醒了。

朋友几年前来过杭州旅游，亲身体验过西湖的秀丽风光和人文情怀，回东北后和白居易一样，也时常地想念起江南的清婉。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我说，下次你再来杭州旅游，一定要选择在早春来，第一站一定要去柳浪闻莺公园打卡，你才有可能见到最早的春天，你的诗歌跟散文才会发柳芽、开桃花。

2021年3月7日  杭州 下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