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村轶事

虎啸村轶事

彭机明

明朝万历年间，位于赣州和汀州府之间的虎啸村，古朴生野、原始十足，莽莽大山是鸟飞不过的原野，原始密林是崇山峻岭的写照。古人说蜀道难，武夷山脉东南、九连山东北的区域一样路难行。晴天雾蒙蒙、入山藤绊脚、上坡仰看天，下坡蹬脚跟。这里北上到赣州府几百里，南下嘉应州、西到大庾岭几百里。各种杂木茂盛得层层叠叠，那混混沌沌的绿色，高矮落差的山坡，与各色树叶的点缀，构成林涛滚滚的世界。岸河朦胧，山河一体，树上缠藤，藤上生树；鸟声啾啾，林涛轰响。高处俯瞰，看不清河谷的真容。多年淤积的树叶被冲到河中，伴随水花的荡漾显得神秘。

虎啸村的子孙们在埋怨祖先为何搬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原来是因为躲避黄巢起义的动乱，从河南颍川迁居于此。整个村子清一色姓陈。到明朝万历年间已历二十四世。最好的风光在危险处，最好的生活方式就是就地取材。虎啸村人祖祖辈辈就是靠伐木为生，种养是次要的门路。环境也是危险的，虎狼出没，经常吃掉圈养的牛羊。

万历二十年，虎啸村黄檀树下的陈山雄，其老婆怀孕12个月，生下一子，体重九斤，方面大耳。大家自认为将来一定有出息。取名为陈完成。他刚会走路的时候，就显示一种戾气，小孩子之间说不上几句就动拳头。他十岁，力气已超过成人，能把打糍粑用的那石臼抬起。大家认为将来考上武状元没有问题。

到上学年龄，就是不读书，大字不识几个，只是对舞刀弄枪感兴趣。13岁的时候，只一拳就把邻居大叔打断脚骨。陈山雄把他吊在胡臼大树下，让他思过，可是，吊到半个时辰就跑了，原来，陈完成是手指一指那绳索，即绷然断裂。后来他的手指一发力，竟然能推倒树木，只是发力过后就要病上几天，遇事也不敢轻易动用这个神功。

恶劣的自然条件，造就当地人的习武风气。虎啸村人，男孩子10岁以上就得练武。晚上吃了饭练武成为必修课，也作为消遣的方式。皓月当空的时候，在村落的石灰坪或草坪上，对打的吆喝声与狗吠声，汇集风吹林木的声音、鸟叫声和一些野兽发出的声音成为混合响声。陈完成也加入到练武行当中，他进步很快，功夫出神入化。更为赞叹的是他借助手指发威，竟然能使直径一米的树轰然倒下，在当地称为神奇。当地人干脆起了个外号，叫他“一指倒”。有这样的功夫，本来到县衙毛遂自荐一番，弄个衙役当当也行。但陈山雄给陈完成算过命，说此孩子骨骼雄奇怪秀，自有一番成就，只是根基不稳、六煞侵扰，不适宜离家。18岁的时候，陈完成身长六尺，虎背熊腰。比起父亲还高出一头。在勤习苦练，加上先天禀赋，其功夫在周围几十里的村子无人可敌。虎啸村只要陈完成在，整个村子大家心安，不怕虎狼，不怕贼人。

虎啸村人，因为离最近的村子也有60多里，到县城90多里。邻村之间很少物质交换，只是会到县城用兽皮山珍交换灯盏、布匹等必需品。或者是贩卖树木，沿河而下到嘉应州的时候，换点海鲜、食盐等。粮食自己种，六蓄自己养，这是常态。但唯有难题是讨老婆的问题。最近的那个村叫樟树村，没有山高陡峭，山路崎岖了，樟树村人自认为就是比虎啸村高人一等。樟树村的姑娘不愿意嫁到虎啸村。加上山里人与外界接触少，找老婆的问题成了大问题。陈完成的祖父就是40岁才找了个寡妇，他的父亲是三十好几了，才找到有点聋哑的姑娘。其他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转眼，陈完成就二十六七了，尽管父亲说流年写了不适宜外出，但他就是按奈不住要外出。借助他有功夫护身，他也经常跑到六七十里至100里以外的地方去，快者两天来回，去到龙川一带，去过石正堡。一日，风餐露宿，来到桂岭堡，只见怪石嶙峋，到处是人这么高的茅草，与他家乡的景致不同。山坳尽头，看到一两户人家冒出炊烟。一打听是石牛村，他走近村，见断桥边，人声嘈杂，走进看，原来是一头牛被夹在石旮旯里，几个人在拖，几个人在后面使劲。可是还拉不出那头牛。这下，陈完成觉得是自己显示本领的时候。他走过去说，你们歇息一下，由我一人来。他卷起裤腿，结束腰衫，就要下去，被旁边的人笑话：“就你一人能行？”只见他手指一指那石块，被夹的牛就松动了挪动了一截身子，再指一下，那头牛就跳出来。人们惊奇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石牛村的朱令可，本来就热情好客，自然热情招待陈完成。陈完成关心的不是吃，关心的是姑娘。酒过三巡，陈完成说出外出的目的，朱令可说村子东头，那个兰杏子相貌姣好，又体贴人。说得他兴致很高，饭后就去看那姑娘。兰杏子恰好在家。果然天生丽质，在虎啸村没有见过。兰杏子他爹，一听说陈完成是虎啸村人，脸就变了。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到荒山野岭，又不好当面拒绝，就说你能够拿出一百两银子，就把杏儿嫁过去。一百两，不是天价吗，但又无可奈何，带着惆怅回到了虎啸村。银元，杏儿，银元，杏儿，在练拳中，在劳作中，脑海里闪现的就是这些。

又过了半年，陈完成想偷偷地看望兰杏儿:半年无音讯，自己也没有回应对方是否凑足了银两。在深秋的一天，当屋外几个人还围拢不过来的大松树撒下斑驳的光芒时候，就往石牛村。走出虎啸村九十里地，接近石牛村的石砌路时候已经饥渴了，在一棵大枫树下的青石板上躺下，枫叶构成的红色点缀山间，景色甚美。但他没有兴致观看。要紧的是解决银两的问题。正踌躇间，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对，是马蹄声，由远而近，从对面山到了本座山的山窝，又到了自己这边，正上坡。从马蹄声判断不止一人。

陈完成刚起身，三匹枣红色大马来到眼前，马上的三人一袭青衣长衫打扮，都腰上挂着刀。前头的马一见到陈完成，挂着树叶的嘴一个喷气，其气息就传到陈完成鼻翼边，他闻到类似鱼虾炒香后，夹杂着豆腐泔水的味道。走前后，他因为经常习武，一眼就认出一个悬挂绣春刀，一个佩陌刀，后面那位眉毛上扬者挂的是雁翎刀。前面两匹马的腰上，挂的是米白色布袋，看上去沉重，有几十斤。从外形看就象是银两。就在他们三人要从眼前飞奔而过的时候，一斧倒灵光一闪，发现有来头，于是冲他们喊：前面木桥断了！刚喊出，他们三人勒住马头，后面那位回过头问说什么。他再次说是前面正在修木桥，过不去。我也是要从那边过去，等桥修好过去。中间的大汉说，那干脆休息一下，傍晚时分到安远县城没问题。前面那位大鼻子说，我们还是早点到达安远好。他们就把马拴在旁边长满苔藓的树上。陈完成早就听说长宁县虽建县才几年，但威安镖局就出了名，莫非他们这三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威安镖局的三剑客？

正在思忖间，前面那个脸象铁锅的大鼻子问，还要多久才能修好？陈完成还在想如何用自己的功夫收拾他们，就咕哝着说不用半个时辰了。看到他们三人在选择如何休息。陈完成就要用手指发力，那个腰挂绣春刀的大汉就在他手指将要发力的刹那间，眼光犀利如闪电：你干什么？另外两位就要拔刀。原来，这三剑客各有特异功能:一个用眼睛、一个用鼻子，一个用耳朵就能防范于未然，能在险情发生的前一刻作出反应。此法不行，陈完成又生一计，看到了离开他们十几米处有三颗直径一米多的樟树，风向正好，他就对着三人说我去树那边方便一下。三个人对此没有什么反应。陈完成到了树边，瞄准方向，一指头下去，犹如千钧压下，三棵树压向三剑客。原来他们的弱点是对于自然的险情还是没有先知先觉。黑大汉被树枝砸得还有一丝游气，一副吃惊的眼神，另外两个只是手脚抽动了几下死了。

陈完成打开布袋一看，果然是银子，看公文后，乃知长宁县要交给赣州府的税银。共有六个布袋，有他们的食品和衣服，一掂量，至少有三百五十斤。看到这么多钱，手脚也发颤。最后决定先隐藏好这些银子。他选择了三百山一处峭壁耸立的岩壁作隐藏地。他十多次来回，把银两放在鸟飞不上的岩石洞中。带着一百两银子往石牛村，兰杏儿的父亲自然不能言而无信、自食其言。杏儿遂嫁到虎啸村自然不在话下。

杀了人，心里还是虚的，陈完成遂决定搬家，经过考量，最后搬到了安远县的版石堡，并建了一座三层围屋，取名为洪福楼。三合土砌的墙有两米厚，门用千年硬木，当地人叫鱼骨粒的树做门板，厚实50厘米。三楼的阁楼有瞭望哨，里面有水井，可以半月不出也没有问题。购置了几把当地人用火铳。在这么坚固的房子住下，陈完成还是觉得心虚。

洪福楼周围，其北段山峰高耸，南边有开阔的鸬鹚湖水。东边是竹山，西边是梯田。夜间，北边传来的山鸟声音老是发出“哥哥苍凉”的声音，使他听到心里发毛，东边的竹林，总是怀疑里边会跳出妖孽来，在诺大的一百多个房间，一家十几个人也只是住了几个房间，那么多杂物间和空房，也让它心虚，怀疑里面藏着危险的东西。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事情还是发生了。手拿明晃晃刀具和棍棒的强盗闯进了这个固若金汤的房子，这伙人有十几个，个个缠着黄头巾，还提着一桶桶尿水到处洒泼。陈完成也不清楚这伙强盗怎么知道他的一指神功是最怕尿水泼的。他知道大事不好，想到山岩上的银子还有三分之，从阁楼上跳下逃跑。

三百山，古木参天，中午时分的山峦，还蒙上灰蒙蒙的雾气，水如碧玉，陈完成再次来到藏银的岩石边，心里翻江倒海，不知家人及境况如何，可能全家人被杀，房子也肯能被烧了。想到这些，痛恨这些杀人越货者。但转念想，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用最有韧性的青藤编成绳索下去，到下面上百米的绝壁时，极目远望或看脚下，心里从未有过的发毛，但取银两要紧，下去不容易，从峭壁上爬上来也更难，面对笔直的峭壁，老是仰着头，后颈明显发胀，看到下面一百多米的深渊，脚竟然有点发抖。

爬上来的时候，这次因为多携带了几斤银子在腰间，还有不是左碍石壁就是右碰石壁。就在离爬上来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突然一阵轰鸣声，从脚下的深渊传来，又好像是从岩石的深处传出，从未听过这样的轰鸣，紧接着山崩地裂，就在他意识到，这是地震的时候，挂住藤条的岩石松动了，连同缠绕其上藤条脱了，他感到脚下的拉力，就像当年他杀死三剑客的树一样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