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舵也没有帆，仍继续向前行驶着的小船——愚人船
博斯，《愚人船》，约1494年
大约在15世纪90年代，欧洲人刚刚走出中世纪的阴影的时候，博斯画下了《愚人船》。
这艘愚人船上，满载的不是愚公般的愚人，而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愚人。教士、江湖艺人、贵族绅士，各种类型的愚人歌唱、饮酒、贪食、游戏、玩乐，沉浸在纵情声色之中，全然不顾小船即将沉没的现状。
此时，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的大师们，已经在歌颂人性的光辉，称赞摆脱了压迫的新世界了，比如，波提切利画下了洋溢着人文主义乐观精神的《维纳斯的诞生》和《春》；弗朗切斯卡完成了色调轻松愉悦的《基督受洗》和《圣十字架的传奇》。
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1484—1486年
但身在荷兰的博斯，对眼前的一切并不乐观：《愚人船》里的小船没有舵也没有帆，它载着一船愚人和一棵没有根的树，行驶在一片如同沼泽般的毫无希望的水域中。
《愚人船》本是一幅三联画左侧挡板的上半部分，其下半部分则是《贪饕寓言画》，表现了人们贪食的欲望。
博斯，《贪饕寓言画》，约1494年
画面与《愚人船》共享着一片水域，相呼应的地方还有树枝。其中，一支酒桶漂浮在水上，几个将衣服留在岸上的酒鬼在打着它的主意：一个酒鬼正在通过木桶的小孔接喷溅出来的酒水，后面三个酒鬼则在思考打开酒桶的方法。坐在酒桶上的人大概吃饱喝足了，正骑士般的，优哉游哉地吹着号角。而岸上的小屋里，一对代表着情欲的男女正在品尝佳酿。
这两幅作品所在的三联画的中心画面表现了一个婚礼场景，也就是说，画作是为庆贺新婚而创作的。不过，这种搭配并不奇怪，博斯是在警示新婚夫妇，在欢悦之时，也要警惕愚昧和放纵的危险。
可能的三联画复原图
而在另一幅作品《治疗疯狂》中，除了明显的疯狂，博斯还表现了人类的愚昧和欺骗。其中，真正疯狂的并不是病人，而是治疗病人的江湖郎中，正如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所言：“博斯笔下的著名医生比病人更疯狂，他的虚假医术只能向除了他以外的人揭示，疯狂能糟糕到什么程度。”江湖术士头上戴的滑稽帽子，似乎揭示了他骗子的本质；而头顶书本的妇人，则是对愚昧的讽刺。
博斯，《治疗疯狂》局部，1481年后
当然，对人类罪恶的昭示，没有哪幅作品比《七宗罪和临终四事》表现得更为直白。七宗罪是天主教教义中对人类罪行的分类，按照轻重程度排列依次为：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在这幅作品中，博斯将人类的各种罪行安排在类似眼球的圆盘中，中间瞳孔的部分是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形象，仿佛是以此告诫人类：上帝知晓一切，罪恶无处遁形。周围的四幅画则是人死时要经历的四个阶段：罪恶之死、最后的审判、地狱和天堂。
除此，画面中还有两个漂浮的榜题，文字摘自《圣经·申命记》：“人类愚蠢又肆无忌惮。上天让他们智慧，他们会明白，会担负起最后的事。” “上帝说：我让他们看不到我的面容，我会看到他们最终的命运”。这些都是对世人的告诫。
博斯，《七宗罪与临终四事》，1505—1510年
《七宗罪与临终四事》局部。打架的男人表现了“愤怒”之罪，这一罪行广泛地现于战争和个人仇怨中
《七宗罪与临终四事》局部。尽情享乐的男女表现了“淫欲”之罪，旁边的小丑嘲弄地露出了自己的屁股
《七宗罪与临终四事》局部。正在照镜子的人表现了“傲慢”之罪，其中，举起镜子的是一个恶魔
博斯著名的三联画作品《干草车》和《快乐之园》更是赤裸裸地揭露了人类罪行。其中，《干草车》的灵感来自古老的民间谚语：“世界就好像是一架干草车，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去巧取豪夺。”在三联画的中心画面里，拥挤、抢夺、杀戮、欺骗围绕着巨大的干草垛上演着。在干草垛上面，表现的是田园诗般的景象：爱神厄洛斯吹奏着长笛，天使在旁边祈祷，人们在树下弹琴歌唱。然而，当人们将干草车上的干草抢夺完毕时，这一美好愿景也就不复存在了。
博斯，《干草车》三联画，1515—1516年
《干草车》三联画局部。即使是虔诚的教士和修女也在争抢着。他们把大把的干草装进袋子，好像它们才是唯一宝贵的财富
《干草车》三联画局部。有了干草，生活会过得很好。可以烤乳猪吃，可以养育幼儿。所以人们才去争抢干草，因为它既代表金钱，又代表权力
《快乐之园》三联画是博斯最著名的作品，也是世界上最神秘的画作之一，画作的三个部分分别表现了天堂、人间和地狱。但是，人类的罪行并非只出现在地狱场景中，在天堂和人间中也有表现。左边的伊甸园景象貌似风和日丽，一片祥和，但在画面的前景中，已经出现了危险的元素：各种奇异的生物从水池中爬出，捕猎与残杀已然开始。中心画面则全面展现了人世欲望：赤裸的人们骑在鸟兽身上、居住在巨大的浆果中、在河流和湖泊中嬉闹、在蚌壳和花骨朵中偷情。而地狱场景则显示了对人类的惩罚：有人因犯了赌博之罪而被刀穿破了手掌；捕猎者被动物反捕之；纵欲之人得到“情人变母猪”的下场，而远处，地狱之火还在蔓延……
博斯，《快乐之园》三联画，约1503年
《快乐之园》之天堂，局部。前景中已经开始杀戮，右下角看书的小水怪颇为有趣
《快乐之园》之人间，局部，居住在植物中和在花骨朵中调情的人
《快乐之园》之地狱，局部，受到赌博惩罚的人
《快乐之园》之地狱，局部，与装扮成修女状的母猪亲热的人
500多年过去了，深信进化论的我们，回头看博斯的画作时才发现，人类实际上没有任何改变。这条载满有着各种欲望的人类的愚人船，还在继续向前行驶着……
阅 读 推 荐
作者：马可·布萨利
译者：王建全
出版社：东方出版社
希罗尼穆斯·博斯是中世纪晚期到文艺复兴早期的荷兰画家。他开创了一种崭新的绘画风格，不仅具有高度的原创性和想象力，还运用了大量的象征符号。他的作品冲破了北欧绘画传统中虔诚肃穆的宗教气息，同时显示了文艺复兴时期进步的人文主义立场。
本书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为正文，包括博斯生平、其各个代表作产生的原因和时代背景、博斯对后世艺术家的影响等。其中，关于博斯的生平，作者分析了其生活年代的社会背景、艺术世家的家庭情况、长大成人后的婚姻生活、在画坛崭露头角的过程以及其画风逐渐成熟的影响因素等。第二部分是对其作品的解读。作者精选各代表作的细节，更直观地展示和讲述博斯画中丰富而具有象征意义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