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归宿（五）

五，归宿。

共同的欲求使人聚集，聚集起来的人们为自己的肉体与心灵筑造归宿，此为城市的由来。

印度河流域的第一座大城，公元前三千纪已然兴起。它位于巴基斯坦境内，在一座叫摩亨佐.达罗的村庄旁边。没人确切的知道它的名字和年龄，也没有人懂得它的语言和宗教。

摩亨佐.达罗地理位置。

摩亨佐.达罗的城堡建在高处，俯瞰着平原上的市区。一条宽阔的大路贯通市区南北，东西向的街道鳞次栉比，将城市划分为整齐的街区。街道两侧紧凑地排列着，由考究的、烧制过的砖块砌筑而成的房屋，其工艺与当今相比，几不落入下风。房屋的外墙很厚，多数可能至少有两层，几乎每户都有沐浴平台，并配有独立厕所。城市有完备的给排水系统。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公共浴池。由此判断，洗礼在当时可能十分流行。

摩亨佐.达罗的城堡和城市。

摩亨佐.达罗位于丝路要道之上，农、工、商业都十分发达。城市周围，农庄星罗棋布，农人们带着自己辛苦劳作得来的农产品在此地交易。繁荣的交易，使市场规模日益壮大。一部分行商定居下来，他们修建市场、仓库或商栈，并且为了保证商业的平稳繁荣，他们组建或雇佣军队，修建了城墙和城堡，城市初具规模。掮客、翻译、工匠和士兵纷纷来到城市谋生，寻找工作机会，追寻更好的归宿。更有占星学家、神学家和哲学家立足于此，以自己的智慧，为市民提供精神享乐，在忙碌、艰难的生活之外，拥有精神归宿。就这样，摩亨佐.达罗持续繁盛了7个世纪。公元前1900年前后，这座曾经无比辉煌的城市竟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逐渐被弃置了。没有经历侵略或战争，市民们相继离去，归于田园。数个世纪之后，雅利安人才来到印度河流域。他们经历了十五个世纪的发展，筑城水准才再次达到摩亨佐.达罗的水准。

印度河文明出土文物，舞女。

是什么原因使得久已在城里安家的人们突然离去，回归田园生活，城市文明也不再成为他们心灵的归宿？这对于当今考古学界仍是一个难解之谜。

印度河流域出土文物，祭祀王。

塔克西拉，犍陀罗地区的灵魂之城，早在公元前1000年前就有人居住。亚历山大东征，它强大而富有的城主奥菲斯却不战而降。全城市民在奥菲斯的带领下，夹道欢迎世界之王的入主。人群中却隐藏着一对师徒，下定决心在此建立自己的帝国。

塔克西拉地理位置。

亚历山大死后，年轻的孔雀.月护在老师考底利耶的帮助下，起义成功，建立了第一个统一北印度的政权，孔雀帝国，并定都于塔克西拉。

阿育王是帝国的第三代君主，早年南征北战，打下了大大的疆土。人到中年，他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杀孽，决定皈依佛教。他派出臣，前往各地，立下刻有文字的铁柱，标示王权，并以宗教之名传播自己的政治理念。阿育王死后，孔雀帝国很快分崩离析，犍陀罗地区分裂成无数的自治小国。

塔克西拉考古遗址全景。

公元前二世纪末，希腊移民建立起巴克特里亚王国，为犍陀罗带来过短暂的统一。但直到大约两百年以后，来自于中国西北方的游牧民族，才建立起贵霜帝国，再一次统一西北印度。

贵霜帝国仍定都塔克西拉，它扼住丝路咽喉，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强大的军事力量，稳定的货币制度，以及相对的思想自由，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人等，其中不乏伟大的将军、商业大亨、能工巧匠、宗教领袖和先知大哲，塔克西拉成为人人向往的世界首尚之都，欲望归宿之城。

塔克西拉佛塔遗址。

公元二世纪，淡化了种姓制度，利于提高商人社会地位的大乘佛教受到追捧，在塔克西拉高度发达的商业社会中迎来了自身的第一次辉煌。在这样的背景下，来自于希腊的雕刻技术与印度本土的艺术灵魂相结合，第一尊佛像诞生于此。

贵霜帝国时期的犍陀罗佛像。

公元四世纪初，萨珊波斯决定性的击败了贵霜帝国，犍陀罗地区的贵霜沙们承认萨珊波斯的宗主地位，很大程度上保住了自治权。但不久之后南下的游牧民族开始冲击古老的犍陀罗地区。

贵霜帝过时期犍陀罗菩萨像。

犍陀罗地区的衰落很可能是一个持续性的长期过程，王朝在几百年间频繁更迭，期间夹杂了暴力因素，但暴力成分并不成其为主因。在此过程中，犍陀罗地区出土的货币含银量逐步降低，出现越来越多的成色不纯的合金货币。也许城头变幻大王旗，货币制度和经济政策朝令夕改，弱势的中央政府不再作为商业的保护人，商业逐步衰退，商人、工匠、宗教团体、哲人乃至雇佣兵越来越难于维持高度依赖交换经济的城市生活，不得不逐渐离开城市，回归田园，自给自足。直到公元五世纪中叶，嚈哒人建立政权。在嚈哒帝国的统治下，犍陀罗和塔克西拉的文明巅峰走到了尽头。

政治、经济条件发生巨变，城市生活便再不能满足人们的欲求，于是久已城居的人们，也只有无可奈何的四散离去，抛弃曾经习以为常的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