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记忆-奥恰色彩学（中）

天才微亮，一声炸雷惊醒了我。起床上过厕所，打开窗帘，走上有些狭小的阳台，大雨刚过，天空仍是阴云密布，但城堡之下却是一片苍翠，七八古塔隐藏在远处的丛林里，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些神秘，又略带羞怯。我们住在镜宫之巅，套房门口的地面上积了一层水，水里倒映着入口处的华美的拱顶，宛若画卷。日出时分已过，旭日被厚厚的云层挡在身后，可太阳的光芒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亚热带冬日早晨的空气清新凉爽，沁人心脾，我的瞌睡顿时醒了不少。乌云凝聚在头顶，显然大雨将再度降临，我决定趁此时机，逛一逛这几无游人的古老城堡。我沿老路拾阶而下，没了夕阳华服，古堡、宫殿被雨水冲刷过，斑驳的墙壁早已泛黄，威严、庄重的气魄却不减当年，虽已沧桑，有些苍凉，但仍露贵气。一片漆黑的云伴着昼夜未间断过的诵经声，从原野深处袅然而至，雨下大了，我快步回到镜宫，点上一杯滚烫的拉茶，暖暖身子，品茶听雨，小歇片刻。

队友醒来，用过早饭，雨也停了，我拉着她走回老路，再看那斑驳的墙壁，再品那历史的滋味，竟是枫糖姜饼人的味道，甜而不腻，口味悠长。队友开朗、机智、健谈，活像个小太阳，照亮了阴霾、吹散了雾气。

天上飘着雨，邦德拉诸王的纪念塔群，静静地矗立在河边，细雨湿润了眼睑，奥恰的历史隐入迷雾。五百年前，作为少壮派的萨利姆皇子，与父王阿克巴大帝势同水火，酝酿了一场胎死腹中的起义。事情败露后，萨利姆隐姓埋名，远遁他乡。阿克巴大帝派出自己的心腹，恐怖杀手阿布.法祖，追捕在逃的皇子。萨利姆藏身于奥恰，法祖亦寻着蛛丝马迹追踪至此。奥恰的统治者是比辛道，他在这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政治投机，洒下香饵捉金鳌，设下陷阱擒虎豹。他成功的杀死了阿布.法祖，把他的项上人头，作为礼物献给了萨利姆皇子。阿克巴大帝自知时日无多，又并无更合适的继承人，因此只好和萨利姆皇子重归于好，并在身后将大位传给了萨利姆。萨利姆成为贾汗吉大帝，念得昔日比辛道的好处，迎娶了他的女儿，奥恰也迎来了春天。仗着皇帝的宠幸，奢华而风格独特的建筑物雨后春笋般地建了起来，奥恰王族也摇身一变，变成了传说中的古老家族。纪念塔群，便是在贾汗吉的资助下，由比辛道首先开始建立，用以纪念传说中的上古诸王、和奥恰王国历代的统治者。奥恰的地方势力越来越强大，贾汗吉却早已收买了比辛道羽翼之下的政治势力，包括他不那么受宠的子孙。比辛道死后，一如贾汗吉所料，奥恰迅速分裂了。对于大帝而言，分裂的奥恰才是一个好的奥恰。

早已有三五本地游客游荡在塔群间，享受着清晨的静谧，小伙子们沐浴着细雨，悠闲的探索着古老丰碑的犄角旮旯，姑娘们则围坐在门厅里避雨，一边化妆，一边呷着滚烫的印度拉茶。一对儿形似流浪汉的贫苦老夫妻，早已拢起了火，调煮出一大壶香滑的浓茶。苦行僧们以白灰涂抹全身，盘起辫发，用赭石和朱砂，在面部装点起精细的符咒。他们几乎全裸，只披着破布，围作一圈，烤火取暖，并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指指那对卖茶的老夫妻，用古怪的印度式发音，冲我们小声喊道：“喝茶，拍照；喝茶，拍照。”当然，茶钱是要我们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