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款行孝

我清楚的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是很喜欢钱的。钱人人都喜欢，我说的母亲很喜欢钱，是相对于母亲对“物”而言。当年每次回家，尤其是回家过年时，对于我买的一些较贵的海鲜等年货，母亲的愉快中，总是显现着一种遗憾和心疼：花这些钱，可惜了的啦。

按照我家的传统习惯，每年除夕晚上的饺子通常都是酸菜或萝卜丝馅儿的，而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则必定得是葱花、香菜、白菜心儿的掉蛋儿饺子。所谓“掉蛋儿”就是肉多，煮熟的饺子馅儿能形成或掉出一个肉丸（也称肉蛋儿），那是每年一次的极品饺子，想一想都会令人流口水的。当时曾想，过年就是为了除夕中午的大餐，和大年初一早上的掉蛋儿饺子。

妻子觉得母亲的酸菜、萝卜丝饺子有些低廉，就想换成“高贵”的韭菜、虾仁、猪肉馅儿的。可是，煮熟后的饺子里，根本就看不见花高价买来的精品虾仁，都霉（乡音读měi，意为糜烂）了。可恶的奸商！父亲是从不评价任何东西的，好在母亲说味儿还不错。我心稍加释然，却听母亲又笑着说，唉，我就是穷命，还是觉得不如酸菜、萝卜丝儿饺子好吃。母亲一闻到羊肉味就呕吐，对虾仁、海米、海蛎子等，总觉得腥歪歪的，不清爽。

我还记得一件事儿，在我家西南方十几路的地方，有一个叫“大道东”的村子，那是我姥姥的娘家，我虽然没见过姥姥，却是经常看见姥姥的两个哥哥，就是我的大舅姥爷和二舅姥爷。母亲九岁的时候，姥姥就病逝了。我小时就发现，母亲每次见到二位舅姥爷，都是眼泪巴叉的。在我的印象中，大舅姥爷的样子有点儿像木偶戏《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而二舅姥爷用母亲的话说，长得就像四大天王似的。大舅姥爷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本村后街的王家，母亲称她为大姐，也就是我的大姨了。

记得有一年正月的一天，母亲去看望两位舅姥爷，下午回来时，跟东厢房的侯婶和西院的陈大娘说，都说多儿多女多福气，王大姨虽然只生了一个儿子，在学校管后勤，可王大姨可有钱了！她有个小钱包，里面总是“鼓儿鼓的”！我现在想来，那时候人民币最大的面值是十块钱，依据母亲当时的描述，王大姨的钱包里也就10块20块的吧。我当时就想，将来有朝一日，我也要给母亲买一个钱包，也让母亲的钱包总是“鼓儿鼓的”。

工作以后，我就想给母亲买钱包，可母亲却坚决反对，理由也很充分：我见天儿在家里也不出门，要钱包干什么！知道母亲喜欢钱，我就尽可能的多给母亲钱。我八十年代中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工资每月46元。到1992年是120元，记得当时在医院的病床前告诉岳父，听说到明年工资差不多能近200元，岳父听了很是欣慰。到了2002年母亲去世时，我的月薪是1600元，妻子的工资更少。因此，早已习惯于“市场繁荣，物价稳定”的我，根本不曾想到房价会“一日千里”的飞涨！

那时候，我们兄弟给父母的赡养费，由每年的15元，增至30元。暑假回家等平时给的零钱不算，每年寒假回家过春节给父母的钱，都是在千元以上。母亲总是对姨母和大表姐等说，她吃的用的都是老三（我排行三）的。所以姨母见了我总说，你别总顾着你妈，自己还得过日子呢。大表姐也曾说我，你家开银行啊！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多给了父母钱，我是把父母当成了我的家庭日常开销的一项，进行统一安排的。每次回家过年，当我给母亲钱的时候，我都特别享受母亲的愉快心情，很遗憾不能再多给一些，使母亲更加的快乐！

面对时下的贷款买房、买车，甚至是贷款旅游等，我突然想到：当初为什么就没想到贷款行孝呢？当时若能贷款十万八万的给母亲，那将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啊！

前几天，我梦中暑假回家，黑白的世界里，老屋门前母亲栽种的夹竹桃却开着几朵暗红的花。母亲也不怎么和我说话，只是当我要回大连时，她突然说，你这就走了啊？我突然明白，还没给母亲钱呢，忙掏衣兜，总共才百元左右。我留下车票钱，其余的都给了母亲，并说等我回去了再给你寄钱。醒来想，母亲跟我要钱，是因为“十一”没烧纸之故吗？想起母亲在世时，那平凡的日子与温馨的情景，真的是“唯有泪沾巾”。

我们民族的古人，曾经倡导并实行“以孝治天下”，那该是个多么美好的时代，多么美好的人生啊！突然想起李密的《陈情表》，想起“子欲孝而亲不在”的古训与现状，我心惨然！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必将贷款行孝，因为那于我是一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