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牛:诱奸欧罗巴
欧洲这个名字来源于希腊神话中一个同名的人物欧罗巴。欧罗巴是位于今天黎巴嫩境内的腓尼基国王阿根诺尔的女儿。希腊众神之王宙斯看到她的美貌后十分痴迷,决定引诱她。
有一天,当欧罗巴在放养父亲的牛群时,宙斯把自己变成了一头温顺的白牛,混在其他动物中。当女孩看到公牛时,就开始爱抚它,过了一会儿,她最终爬上了公牛的背。
这时,宙斯变成的牛背着欧罗巴跑到海边,把欧罗巴带到了爱琴海中央的克里特岛。在那里,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接着他们便发生了关系。之后欧罗巴给宙斯生了三个儿子:米诺斯、拉达曼托斯和萨尔佩顿,随后她也嫁给了克里特岛的国王阿斯特里奥斯。
在今天,欧盟把欧罗巴少女当做是欧盟机构代表的欧洲这片大陆的一个文化象征。
即使你从来没有去过欧盟总部布鲁塞尔,欧元硬币上的欧罗巴、邮票中的欧罗巴、欧洲政治家使用的欧罗巴隐喻或1996年欧洲杯的标志,都不断加深人们“欧洲就是欧罗巴”的印象。
可以说,欧罗巴是欧洲政治视觉艺术中最具代表性的图案之一。
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一个古老的希腊神话会被欧盟如此重视。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人们一直觉得欧盟缺乏一个有血有肉的象征。欧盟的机构往往被认为是没有灵魂的、官僚的、远离人民的庞大组织。通过传播所有欧洲人都是欧罗巴的后裔的观点,欧盟制造一种共同身份的话语。
然而,牛背上的欧罗巴形象,在欧洲舆论环境中也有非常不同而且自相矛盾的解读。这些解读甚至引起过争议。
在支持难民政策的人看来,“牛背上的欧罗巴”恰好证明了欧洲自古以来的东方渊源。欧罗巴是来自今天黎巴嫩境内的仙女,后来才被引诱到克里特岛,从而诞下希腊各个城邦的先祖。可以说,欧罗巴是一个名正言顺的“中东移民”。
在非洲和阿拉伯国家的舆论中,这个神话被认为是中东、地中海南岸等地向欧洲移民的历史隐喻,这些文化好像欧罗巴被宙斯劫持那样从东方带到了西方。
所以,是中东和地中海沿岸更加古老的文明,跨洋越海,最终孕育了如今依然受世人向往的欧洲文明。
支持难民政策的人们认为,这神话的多元文化背景可以让欧洲人重新思考自己的历史,并最终承认,欧洲大陆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它不是一个单一身份的同质空间,与世界其他地方隔离,而是全球移民的一部分,来自各地的几种文化和人聚集在一起,最终塑造出欧洲文明今天的样子。
美丽而脆弱的少女欧罗巴,与野蛮雄健的白牛,两者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成为不少人的争议。
欧盟前外交专员费雷罗·瓦尔德纳女士在2007年的一次演讲中说,“我们的名字就植根于神话中——欧罗巴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被宙斯扮成公牛带走。今天的欧洲,虽然她依然很美,但不再是那种女孩。”
瓦尔德纳女士试图用诱惑欧罗巴的公牛来比喻一些历史上出现过的悲剧和波折。公牛代表了纳粹主义所体现的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暴力和压迫的极端力量。在这一版本中,欧罗巴被描述为野蛮力量的受害者,而她的反抗是徒劳的,毕竟欧罗巴最终被雄牛强暴。
在这种解读中,欧罗巴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被公牛侵害。然而,战后的欧罗巴重生了,脆弱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有自我意识和责任感的母亲和女王。欧罗巴既是民族主义和纳粹主义政治的创伤产物,又是和平政策的热心推动者。
这种解释为一个统一的欧洲提供了基础:它显示了欧洲一体化如何帮助欧洲各民族克服邪恶诱惑势力;这些经验存在于欧洲受伤的记忆中,变成如今欧洲人的历史教训。
然而,在右翼政客的眼中,脆弱美丽的欧罗巴却始终脆弱,甚至遭到出卖。在一张反对移民的欧洲海报中,欧罗巴穿着暴露的裙子,上面绣着欧盟旗帜,好几只肤色黝黑的手撕扯着她的裙子,试图侵犯她。在民粹右翼的视野中,脆弱的欧罗巴需要保护,需要免遭“黝黑皮肤”的人群侵扰,当然过于暴露的“欧盟裙子”并不适合她。
有个有趣的现象是,欧盟的反对者们也非常热衷于使用欧罗巴的图腾。推动英国脱欧的英国独立党创党人法拉奇(Nigel Farage)在欧洲议会上经常引用欧罗巴的神话。然而,欧洲怀疑论者把欧盟机构里面任职的非民选精英描绘撒谎的公牛,最后强奸了欧罗巴,象征着欧盟作为官僚主义怪兽强奸了欧洲的真正民意。
在亲美派人士看来,化作雄牛的宙斯并不一定是负面形象。二战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公牛代表着欧洲从纳粹手中解放的国家——美国。从这个角度看,“美国公牛”帮助欧罗巴摆脱了不堪过去,为她提供安全保障。随着马歇尔计划的展开,美国让欧洲终止多个世纪的内斗,并护送她走向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少女欧罗巴安全地骑在在强大雄壮的牛背上,渡过了爱琴海的惊涛骇浪。少女靠在牛背上,无需依靠自身的力量就能够到达大洋彼岸,在岸上被雄牛插入自己的身体,就好像今天的跨大西洋联姻那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然,在希望欧洲有更多独立自主权的声音上升的时代,这个解读让不少欧洲当权者感到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