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林探花︱刘说压胜钱（四）早期吉语压胜钱分述（上）

两汉四百年，图文吉语压胜钱从崭露头角到异彩纷呈，在波澜壮阔的汉代社会文化生活中竞相开放。

两汉压胜钱多有珍品，存世甚少，把玩这些两千年前的青铜尤物，欣赏钱币上那些神秘的图案，诡异的符号和吉祥文字，如同触摸到了古人的精神世界，不禁令人浮想连翩，兴味顿生。

汉“半两·富昌长·乐未央”压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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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两压胜钱中，目前仅见，也是最大的这枚汉“半两·富昌长·乐未央”光背大钱，无外郭，边郭斜削，背大面小，字体为四铢半两书法，气韵饱满，雍容华贵，应为西汉文景时期产物，反映了西汉第一个盛世文景之治时社会稳定、经济富足的史实，也极有可能具有镇库性质。

汉文帝、汉景帝

文景时期，继承推行汉初制定的无为而治的治国方略，各项政治措施都围绕道学无为而治的思想展开，并适当补益损革，使得国力逐步恢复元气。文景时代奉行比较宽松的政治空气，有力的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进步。《史记·平淮书》载：“汉兴七十余年间，国家无事。……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就是说，仅七十余年，京师长安皇家钱库的钱就堆积的无计其数，连穿钱的绳子都腐朽了；连年丰收，粮食充盈的溢满太仓，到了腐败不能食用的程度。故《汉书·食货志》所做评价：“文帝即位，躬修位节，以安百姓”。诚不谬也！

汉“五铢·宜官·大利宜子孙”压胜钱

这枚“五铢·宜官·大利宜子孙”钱，正面“五铢”反书，显然用于祭坑。穿上下“宜官”二字。背穿上北斗七星纹，从穿上左旋读“大利宜子孙”。

从书法角度讲，正背文字均采用缪篆体书，古拙而有意趣。特别是大利的利字，书写者有意把立刀置于禾字的右上部，这样即充分考虑了空间的限制，又让文字富于变化，增加了艺术感染力，这就是缪篆的妙处。缪是绸缪之意，缪篆指文字屈曲缠绕，翻转腾挪，是流行于秦汉时期的一种篆体，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叙》记：“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指出了缪篆本是用于印章布局章法的一种书体，适合施用于狭小或特定空间，比如印章、钱币和瓦当中，就经常用到，可根据需要增减笔画，也可以变化出另外的面貌，增加了书法的趣味性，也因此给同样的文字提供了多样化的艺术空间。

汉”日利“印

汉”长乐未央“瓦当

汉”宜官“款带钩

从文字内涵讲，“宜官、大利宜子孙”是一组吉语文字。宜是适合、适宜的意思。大利指的是财富，和官位也有着密切的关联。这七个字就是期望通过入仕做官，进而聚积财富并荫及子孙后代。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中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还指出：“富者，人之情性也。所不学而俱欲者也”， 指出了人之情性在求富上是与生俱来的。因此，人人都会“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所有社会人等，不分贵贱阶层，无不汲汲营营于财富的追逐与竞奔之中。就连“深谋于廊庙，议论朝廷”的贤人，“守信死节，陷居岩穴”的义士，亦皆“归于富厚”。所以，汉代人认为求富趋利是人生追求的目标。这种强烈的、赤裸裸的、毫不掩饰地渴望高官厚禄、富贵永恒、快乐永恒的心理，通过语句文字，在当时的铜镜，带钩、瓦当等日常用品及饰物上广泛使用，使我们得以窥见2000多年前汉代人追求的社会价值观念。

清《北斗延生真经》书影

除文字外，再看图案，此钱背穿右还装饰有北斗七星纹，这是一个重要的星宿符号，非同小可。《尚书纬》说： “七星在人为七瑞。北斗居天之中，当昆仑之上，运转所指，随二十四气，正十二辰，建十二月，又州国分野、年命，莫不政之，故为七政。”道书《太上玄灵北斗本命长生妙经》云：“北斗司生司杀，养物济人之都会也。凡诸有情之人，既禀天地之气，阴阳之令，为男为女，可寿可夭，皆出其北斗之政命也。”如此说来，北斗七星既主生死，亦管养物济人，真的是了不得！所以在钱币上装饰北斗七星，寄托之意实非小可。汉代压胜钱上多有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及参宿三星等星宿纹，其用意也盖出于此。当然，这些古代学说不免有所谓迷信色彩，但这是人类囿于自然认知所限而经历的不可逾越的必然阶段。

汉“大泉文章·禄命长·乐未央·富贵昌·大吉羊·命益长”压胜钱拓片

这枚“大泉文章·禄命长·乐未央·富贵昌·大吉羊·命益长”钱。铸于新莽时期。面“大泉文章”四字。字间隙装饰“禄命长”三字及带钩一只，禄命长三字反书。除大泉二字为篆书外，其他五字为汉隶书体。

“文章”显然指的是仕途。“文章”二字，古意为锦绣，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文章。在古汉语中，用青、红两色线绣称之为“文”，用红、白两色线绣称之为“章”。用在钱币上的文章二字，指的是古代绣、绘于冕服上的花纹图案。古代天子冕服最初有十二章，即有十二种种花纹图案。周代以后，日、月、星三章被绘于旌旗上，冕服遂为九章。即龙、山、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天子冕服，自宗彝以上诸章，绘绣于衣；自藻以下诸章，绘绣于裳。冕服文章一直沿袭至清朝。古时冕服有五等，每等冕服的文章数量多寡不等，等级越低，文章越少。汉代铸钱人用“文章”暗喻高官厚禄。

汉十二章冕服

有趣的是，在钱面文字间隙还装饰着一个带钩。带钩，是古代贵族和文人武士所系腰带的挂钩，多用青铜铸造，也有用黄金、白银、铁、玉等制成。带钩起源于西周，战国至秦汉最为流行。在那个时代，带钩就是一种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汉带钩

带钩还有一个功能是避凶趋吉。考古中发现，一些战国、两汉墓中以多枚带钩随葬，有的还另外装入盒奁之中，推测应是为墓主人辟邪驱鬼之物。带钩能有这种功能，应与带钩上的装饰和文字有关。带钩上的各种动物，多是被神化了的形象，此种含义十分明显。所以钱面上设置带钩，一是追求富贵生活，二是有明显的避凶趋吉含义。这与钱币上装饰文章二字的象征意义是一致的，渴望高官厚禄，享有长寿，永葆所得。

此钱背铸有十二个字，旋读为：乐未央、富贵昌、大吉羊、命益长。汉隶书体，仍具篆书遗韵。未央，未尽、无尽之意；昌，兴旺发达之意；羊通祥；益：增加之意。这十二个字用现代白话讲就是：享受着没有穷尽的快乐和荣华富贵，吉祥多多，寿命绵长。在小小方寸间，一口气把人生几乎所有的理想都集中表达出来，显示出这枚古钱的主人，对所有美好的渴望。

此钱共有十九个文字，如此多的文字集中在一枚钱上，在汉代早期压胜钱中也属十分少见。

参考文献：

刘春声主编《中国钱币大辞典·压胜钱编》 中华书局2013年1月第一版

插图古钱艺术品藏家：宋捷、周建设、刘春声等

摄影、制拓：刘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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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春声，50后，笔名齐庚，号宜斋主人、汉风堂主人。著有长篇小说《天雨》，散文集《探花集》、《情满吕梁山》，《中国古代镂空花钱鉴赏》、《打马百钱》，主编出版历史上首部压胜钱大辞典《中国钱币大辞典压胜钱编》。为《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北京青年报》、《北京晚报》、《中国旅游报》及《中国收藏》、《收藏》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40余万字。

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中国钱币学会理事、专家库成员，北京市钱币学会常务理事、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钱币大辞典》编纂委员会委员、主编，中国人民大学财金学院客座教授，北大资源学院文物学院客座教授，曾任北京炎黄艺术馆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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