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酒文化漫谈（中）

原创读裁者黄远辉

2020-08-04 13:55:23

作者：读裁者黄远辉，专注人文历史，质量标准，知识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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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酒文化，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表现。商代的酒器技艺高超，酒精饮料有酒、醴[lǐ]和鬯[chàng]，贵族的饮酒之风极为盛行。纣王造酒池可行船，整日里美酒、美色相伴，留下了'酒色文化'。

周代大力倡导'酒礼'与'酒德'，把酒的主要用途限制在祭祀上，出现了'酒祭文化''酒仪文化'。

秦汉年间推行'酒政文化'，统治者出于政治的考虑，曾多次禁酒，以减少粮食的消耗，未见成效，屡禁不止。

东汉名医张仲景用酒入药，治病救人，拓展了酒的用途。调和人伦、献谀神灵和祭祀祖先，是汉代酒文化的基本功能。

三国时期的酒风极盛，酒风剽悍，嗜酒如命，现代人的嗜酒之风肇始于此。

魏晋时期，酒禁大开，民间私酿飞入寻常百姓家，酒业大兴，酒税成为国家的重要财政收入。魏晋时期的'曲水流觞'习俗（民间的一种传统习俗，后来发展成为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比如王羲之写的《兰亭集序》说的就是这个事情），把中国酒道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唐朝诗词的繁荣，出现了辉煌的'酒章文化'，酒与诗词、音乐、书法、绘画等，相融相兴。

宋朝酒文化更接近我们现代的酒文化，宋代发明了蒸馏法，白酒从此成为中国人饮用的主要酒类。

明清两代是中国酒道的又一个高峰，饮酒特别讲究'陈'，'酒以陈者为上，愈陈愈妙'。明清时期，酒令五花八门，把中国的酒文化从高雅殿堂推向世俗民间。

'杯小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酒趣富于酒令之中，酒令是酒文化中的精粹。春秋战国时代，酒令就在黄河流域的宴席上出现。酒令分俗令和雅令，猜拳是俗令的代表，雅令即文字令，通常在文人雅士之间流行。白居易：'闲徵雅令穷经吏，醉听新吟胜管弦。'认为酒宴中的雅令要比乐曲佐酒更有意趣。文字令又包括字词令、谜语令、筹令等。

现代酒文化的核心是'酒民文化'。中国酒文化实是一种社会文化，与中国人打交道，无论在什么场合，真正的饮酒，表达的也多是精神层面的内容：客从远方来，无酒不足以表达深情厚意；良辰佳节，无酒不足以显示欢快惬意；丧葬忌日，无酒不足以致其哀伤肠断；蹉跎困顿，无酒不足以消除寂寥忧伤；春风得意，无酒不足以抒发豪情壮志……

随着时代的变迁，中国酒文化已渐渐演变成中国特有的政治文化，以及中国特有的商业权利寻租文化和公关饭局文化，中国酒文化迅速衰退，喝酒不再是雅事，暴殄天物，利益充斥期间。十八大以来，饮酒之风蔚为改观，说实话，这挽救不少党员干部、年轻人的生命与精神生活。

儒道释三家向来重视心灵问题，都建立了各自的心灵哲学（这个我在以前的专栏多有介绍，请关注回看）。儒道释三家所追求的人生与审美境界都以天人合一的'和雅'之境为最高目标。三家互补相融构建以'和谐'为核心的'和雅'精神，才是中国传统美学的完美整体。儒道释三家相互渗透、相互制约的中国传统美学，使得中国的酒文化精神迥然有别于西方的酒神精神。

中国的'酒神精神'主要来自儒道两家（佛家以事茶为主，这个我们在讲佛家的时候专门说过，茶圣陆羽、茶僧皎然都是僧人，请大家关注回看），我们有饮酒以乐的庄子，有对酒不能言的竹林七贤（其中特别能喝酒的是阮籍、嵇康、刘伶，他们的事迹我在《世说竹林七贤》说过，请关注回看），篇篇有酒的陶渊明，斗酒诗百篇的李白，不如来饮酒的白居易，把酒问青天的苏轼……明代进士黄周星写《酒社刍言》：'饮酒者，乃学问之事，非饮食之事也。何也？我辈生性好学，作止语默，无非学问，其中最亲切而有益者，莫过于饮酒之顷。盖知己会聚，形骸礼法，一切都忘，唯有纵横往复。大可畅叙情怀，而钓诗扫愁之具，生趣复触发无穷……'

中国的酒神精神以道家哲学为源头。庄周主张，物我合一，天人合一，齐一生死。庄周倡导'乘物而游''游乎四海之外''无何有之乡'。庄子宁愿做在烂泥塘里摇头摆尾的自由乌龟，也不愿做昂头阔步受人束缚的千里马。追求绝对自由，忘却生死荣辱，这是中国酒神精神的精髓所在。

魏晋名士刘伶在《酒德颂》中有言：'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有扃牖[jiōng yǒu]，八荒为庭衢。''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孰视不睹山岳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这种境界，就是中国酒神精神的体现。

纵观中国艺术史，酒神精神也随处可见。郑板桥的字画不易得到，于是求者拿狗肉与美酒款待，在郑板桥的醉意中方可求得。吴道子作画前必酣饮大醉方可动笔，醉后为画，挥毫立就。黄公望'酒不醉，不能画'。王羲之醉时挥毫而作《兰亭集序》，'遒媚劲健，绝代所无'，酒醒时'更书数十本，终不能及之'。怀素酒醉泼墨，于是留下神鬼皆惊的《自叙帖》。张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于是有'挥毫落纸如云烟'的《古诗四帖》……

西方的酒神精神以酒神狄奥尼索斯为象征，古希腊悲剧更是将酒神精神上升到理论高度，尼采的哲学使酒神精神得以进一步升华。酒神精神早期指从个人的痛苦和毁灭中获得与宇宙生命本体相融合的悲剧性陶醉，后来指从生命的绝对无意义性中获得悲剧性陶醉。

中国人喝酒已有几千年的历史，那么在如此深厚的酒文化浸染下，大家觉得中国人能喝吗？'大象公会'有一篇文章《中国将来还有人喝白酒吗？》专门提到了这个话题。文章指出，2010年中国的人均酒精消耗量在全世界只能排到第87位（有点意外是不是），亚洲人普遍不如欧美人能喝，韩国是唯一平均酒量排进了世界前20位的亚洲国家。

大家都有个疑问，为什么中国人喝不过欧美人？答案也很简单，基因决定的。一个人的酒量大小完全取决于他对酒精的代谢能力（这个我在成瘾机制专门讨论过，这取决于人的基因，请大家关注回看）。正常情况下，酒精会进入肝脏，然后在多种酶的作用下，发生系列的化学反应，最终将酒分解成水和二氧化碳，这种代谢能力越强，酒量就越大。

东亚人的祖先发生过一个基因突变，导致现在很多东亚人体内一种促进酒精分解的酶的活性降低。如此一来，酒精在人体内无法分解成水和二氧化碳，反而分解成一种叫乙醛的物质。乙醛大量积聚，会使面部毛细血管扩张、充血，于是出现所谓上脸的现象。有些人喝酒容易脸红，就是不善喝酒的表现（我基本一杯酒就脸红，注定无法享受这天之美禄）。

尽管中国人的平均酒量不行，但是特别爱喝烈酒。所谓烈酒是指蒸馏过的酒，比如白酒、白兰地、威士忌、伏特加、金酒、朗姆酒、龙舌兰酒等。中国人为什么喜欢喝烈酒呢？因为我们的祖先没得选择。

在粮食不紧缺的年代，或者沿海富庶之地（比如江浙一带的绍兴等地），中国人更喜欢喝用粮食酿造的黄酒。但是在粮食紧缺的年代或者地区，我们只能用别的含淀粉的作物去酿造白酒。比如，江苏吴江一带的酒厂，曾用蕨根、南瓜、桂圆核等'野生淀粉'来生产白酒。那么世界上最喜欢喝烈酒的国家是谁呢？答案是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