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特殊的性格类型——论贾宝玉的双性化性格特征
一种特殊的性格类型
——论贾宝玉的双性化性格特征
王富鹏
一、 贾宝玉女性化性格因素的表现
在实际生活中,一个人的外貌特点并不一定与其性格特点有必然的联系。而在文学作品中,作者对某人相貌的描写则往往都有其特殊用意。要么把外貌与性格的不协调对照而写,突出其内外的反差;要么表现一个人的“表里如一”,突出其内外的一致性。曹雪芹对人物的描写大多属于后者,这从曹雪芹对宝玉外貌神情与性格之间关系的描写,可以看得出来。贾宝玉是男人,男性的生理结构,决定了其气质乃至性格的男性特点,无庸赘述。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男人的性格当中,却有着相当显著的与其男性性格相对立的女性化特点。
一个人外貌的女性化特点,并不能表明他性格的女性化,但《红楼梦》中对宝玉外貌的女性化描绘却分明透露出了其内在的本质特征。在这一点上曹雪芹接受了中国传统的写法:通过一个人的外貌和言行,表现其性格特征。请看这段文字:“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睛如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第三回)。如果只看这一段文字,并不说明对象是谁,我想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一位千金小姐,而不可能是一位男性主人公。同一回又写他:“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这两段文字对宝玉的刻划完全是女性化的。当他被花枝隐住,刚露出来半个脸时,龄官错把他当成丫头:“多谢姐姐提醒了我”。就连天天看着宝玉的老祖宗,也有“眼越发花了”的时候,指着宝玉问:“那又是哪个女孩儿?”贾政高兴时也承认宝玉神采飘逸,秀色夺人。宝玉象女孩也有个人作参照。秦钟“较宝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而且“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腼腆含糊……”当他慢慢向凤姐作揖问好时,凤姐喜得推宝玉一下:“比下去了!”漂亮的外貌,多情的神态,往往是形容女子的。宝玉丰富的情感,自然的风韵,在形象、神态上显然接近于女子。
从生理上说,宝玉当然是男性。但作者对其女性化的描写,并非出于作者的失误,而是大有深意。虽然从中国传统文化方面来说,对男性飘逸纤弱的神态,春花秋月的秀色,细致缠绵的情感,也是推崇的;但是宝玉超凡逸群的长相,不入流俗的神态,却又与一般世家子弟大相径庭。这就不是用悠久的文化传统所能解释得了的了。脂砚斋等人看得最准,于“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二句,甲戌本眉批曰:“末二语最要紧。只是纨绔(‘纨绔’原作‘纨裤绔’)、膏粱(原为‘梁’),亦未必不见笑我玉卿,可知能效一二者,亦必不是蠢然纨绔矣”。①
与其相貌的女性化相一致的,是他的装束的特点。他的装束精美华艳,与一般男人的简洁明快大为不同。即使贾府中的众小姐和“夫人”、“奶奶”的衣饰,几乎也无法与宝玉的装束相媲美。他如此打扮,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与女孩子的心理要求相符合。
如果说宝玉装束的女性化还与长辈对他的期望有关,那么他对其居处怡红院的选择,却完全是自己决定的。怡红院的室内摆设精美雅致,色彩明丽侬艳。这种特点正符合宝玉的心理要求,《红楼梦》第十七回有具体的描述。怡红院内的点缀和周围景观也有同样特点:“绕着碧桃花,穿过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两边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几本芭蕉,那一边是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西府海棠叫“女儿棠”。俗传“女儿国”中生长最旺盛,“此花红若施脂,弱如扶病,近乎闺阁风度,故以‘女儿’命名。”怡红院以“弱如扶病,近乎闺阁风度”的“女儿棠”点缀,从侧面反映了怡红院之建筑、布置的风格,大有女儿之风的特点。第五回,贾母等在宁府赏花游园,宝玉一时倦怠,秦氏领至上房,宝玉抬头看见“燃藜图”和“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觉得老大不受用。秦氏把他领到自己的卧室,“刚至房中,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这里好”。当然秦氏卧房的淫靡氛围正符合宝玉“天下古今第一淫人”的心理要求。但宝玉对贾珍书房颇有用世之意的布置的厌烦,和对温润香软的女性居室的喜好,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宝玉性格的一些特点。
贾府尊长们原希望搬进大观园的宝玉从此能好好念书,谁料想,在大观园中他更是找到了恣意欢游的地方。本来对仕途经济深恶痛绝的他,从此之后在里面更是无法无天,整天和一帮姐妹丫鬟弹琴下棋,吟诗作画,斗草簪花,宴饮欢歌。长时间的耳濡目染,自然地接受了女孩子的人格规范。所以尤三姐说:贾宝玉“行事、言谈、吃喝,原有些女儿气,那是在里头惯了的”。 对宝玉性格形成很有影响的环境是作者的有意安排,如果不让他长期生活在这样的一群女孩子之中,而凭空生成和定型为这样的性格,那才是不合逻辑的臆造。宝玉对这种贵族小姐无所事事的生活方式的接受,也是他女性化心态的外在表现。
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把他做到的最伟大的事业炫耀于女人眼前来赢得女人的芳心。贾宝玉则相反,他懂得如何以温柔、体贴、宽容、和善去赢得女子们的倾慕。他认为成就、名望、金钱和权力并不比爱重要。宝玉深藏着对异性的依赖与对男人的厌恶,投入了爱的世界。关心、体贴每一位女孩子,同时也从这些女孩子身上得到了心灵的慰藉。
宝玉虽为男性,但在心里、言语和行为方面基本上已经与女儿们融为了一体,“成为女孩们中的一员”,甘愿为丫鬟们充役,所作所为很有女儿情调。不管是对小姐或对女仆都一视同仁,为她们效劳,“把心使碎”。一次袭人不在,他自己起身出去放下穿衣镜套 ,划上消息,进来笑道:“你们暖和罢,都完了”。他怕吓着麝月,又怕冻着晴雯。一会儿担心紫娟衣服单薄,一会儿又恐怕香菱污了裙子不好交待。没事可做时欣然为麝月篦头。他欣赏莺儿的巧手,赞美鸳鸯的反抗,还包揽下彩云“私拿”的东西。他对女仆们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对其他小姐了。宝玉对女孩子们的关怀细心周到,别人想不到的事,他能想到,别人做不到的事,他能做来。第三十回,他看到椿龄画“蔷”,提醒她已被雨水淋湿,而全然忘却自己也被浇成了“落汤鸡”。他在丫鬟们面前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子,在小姐们跟前,从来不刻意维护自己“爷们儿”的尊严,而是处处为她们着想,讨她们的欢心。他尊重每一位女孩的人格,为她们的痛苦而痛苦,为她们的欢乐而欢乐,对她们的体贴、爱怜、关怀无微不至,因此被指责为“无事忙”、“富贵闲人”、 “一点刚性都没有”。 “行为偏僻性乖张”的宝玉“不管世人诽谤”,到处“大放厥词”:“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在尊崇女儿为山川日月灵秀所钟的同时,把那些“文死谏”、“武死战”的官僚骂作沽名钓誉的“国贼”、“禄蠹”。他对女儿的尊崇和对男人的贬抑,使他自觉不自觉地以女儿的品性标准来规范自己,进而使他的外在言行表现出较明显的女性化特征。
贾宝玉对外界事物的变化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敏感,这一点有类于女性。别人看来非常正常的东西,却在他心灵的湖面上激起洪波巨澜。“富贵不知乐业”却“无故寻愁觅恨”,一时“暗自垂泪”,一时又“似傻如狂”,见了鱼儿会给鱼儿说话,见了花儿对花自语。七十九回因迎春将嫁,而被接出大观园。宝玉非常扫兴,每每痴痴呆呆,不知作何消遣,“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可比”。在他的灵魂当中潜存着甚至超过女人的直觉能力和敏感特性,因而袭人都嫌他“太婆婆妈妈的了”。七十七回晴雯无故被赶,他联想到春天阶下一株海棠花枯了半边,叹息这是晴雯遇难的征兆,并且在春天时就预知将有“坏事”发生。女性常常会对花伤怀,叹息红颜易老。宝玉同样也如此多愁善感,常常对花自语,把红垂泪。看到落红遍地随风铺卷,他会收拾残红付诸清流,让它们找到一个清净的归宿。二十八回,宝玉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为此诗句所感,而如醉如痴,“不觉恸倒山坡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纯情痴心的宝玉竟会这样“失态”,即使大多数女子也未必如此。
比起女孩子来,男孩子都有更多的独立的倾向。但伴随这种独立而来的是孤独。宝玉渴盼着不受他人控制的自由,但他又无法忍受随之而来的孤独感。人,这“永无止境的流浪者”,在追求身心自由的同时,也在设法“逃避自由”。一个在母亲身边的幼儿,会延续与母亲同体的感觉,从而克服孤独。当男孩子过于依赖一位可爱而过分纵容或专制的母亲时,会变得愿意接受保护和关心,具有多愁善感的品质,缺乏男人应该具有的心理素质,如自制、独立、主宰生活的能力。这种男孩子试图在每个人身上,尤其是在异性身上寻找“妈妈”。但由于失去自己性别优势的恐怖和压抑,认识到自己有别于母亲,男孩子将竭力认同父亲。独立与依赖的矛盾是深藏在贾宝玉性格当中的。他的异性观也深受此影响。早年如母的长姊元春对他的疼爱,贾母对宝玉的溺爱和纵容,势必增加他的娇柔、脆弱、胆怯、自卑和依赖。同时贾政对宝玉态度的粗暴无理,贾府中其他年长的男人的荒淫行为则阻碍了宝玉对“父亲”或男性形象、人格的模仿和认同。贾政动辄就喝斥威胁的“大棒政策”,似乎在暗示宝玉在未来人生中将要失败,至少给他带来一种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恐惧感。而在男人圈子里的不安全感,使他不得不在女人圈内寻找宽慰和庇护,这一点更加重了他对女性的依赖心理,进而促使他对女性人格规范进行认同,甚至厌恶自己的性别。这种心理促成了宝玉最基本的男女观和他的女性化性格。
正如雨果所说,男性下意识中有女性,女性下意识中有男性。在男性身上这种阴性特质的出现,会导致一个男人对初见女人的一见钟情,即立刻知道这就是他需要的“她”,好象自己早就认识这个亲爱的女人。这个女人在他眼中具有“仙女”般的品格。他爱她爱得难以自拔。以致于旁观者觉得他完全是发疯。这种阴性特质投射在爱情方面表现得过于突然,并充满激情,以致严重干扰婚姻关系。带来这种麻烦的潜意识似乎有其神秘的“目的”,会迫使男人综合更多的潜意识人格,把这种“目的”带到现实生活中。阴性特质把男人的思维与其内在的价值相调和②,致使宝玉经过很长时间感情的摇摆之后最终选择了许多地方不如宝钗而从不劝他读“正经书”、他第一眼便觉得曾在哪儿见过的林妹妹。如上所述,尽管贾宝玉的女性化性格表现得相当突出,但他毕竟是《红楼梦》的男主角,他的女性化性格因素是统一于他更为根本的男性性格的。
二、 贾宝玉男性性格与女性化性格的对立统一
在男人整个人格体系中包含有某种阴性特质,即“男性的女性意向”。同样,在女人的人格体系中或轻或重地也包含有某种“阳性特质”,也即“女性的男性意向”。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既具有雄性的一面,又具有雌性的一面。所以说女性原则或男性原则并非为妇女或男人所独有,而是为女性和男性所共具。尽管通常女性原则在妇女个性中, 男性原则在男人个性中表现更为强烈。③
贾宝玉是一位善于独立思考,有自己独特思想的人物。他对生活和世界有自己非常理性的认识。他看似不问世事,对周围的人、事懵懵懂懂,其实他对自己和其他人的归宿,内心极为明白,对贾府错综复杂的矛盾是一位冷眼旁观者。正是因为他对自己、他人和贾府的未来充满悲观的认识,所以他才得乐且乐,整日与他所喜爱的众多女孩子一起厮混,不屑入那“国贼”、“禄蠹”之列,只愿在这养尊处优的环境中过一天算一天,将来大家散尽,他也化灰化烟,随风飘散。并且他认为除四书之外,所有著作都是后人编造的,原不是什么圣贤文章。“文死谏”、“武死战”只是沽名钓誉而已。他的这些思想是极其理性的,而不是仅凭感性所能得出的结论。如果心中没有充满理性的光辉,他从小就开始接受正统教育,又处在那样的文化氛围中,怎能会对此有深刻的洞察?
他从来就对女孩子曲婉附就,女孩子们做错了事,他一手包揽,庇护那些无依无靠的丫鬟,对那些大观园中的姐妹百般逢迎,唯恐与她们发生不快而不理睬自己。但亲如手足的宝钗一旦劝他注意仕途经济,他便立刻大动肝火,不留一点情面,让对方极为难堪,并且说“林妹妹从不说这样的混帐话,否则也与他生分了”。从这一点看,其个性何等倔强,他对自己的信念何等执着!他对女孩子的曲婉附就,缺少刚性,是因为他对女儿们的爱怜、体贴,但若提“仕途经济”则绝不苟且,显示其坚定不移的原则性。“不肖种种大承笞挞”之后,黛玉劝他“都改了吧”,他仍说:“你放心”。话虽简短,却充分透露出了他刚毅的个性,充满阳刚之气,拼着一死也不改悔。自己疼痛难忍反倒劝慰黛玉:“我这个样,只装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与老爷听,其实是假的。你不可认真”。脂砚斋评道:“有这样一段语(话),方不没灭颦儿之痛哭眼肿。英雄失足,每每至死不改,皆犹此耳”。④
他对女孩子的尊重体贴也基于对他所接触到的女孩子的纯洁和对男人之污浊的深刻认识之上。他坚信自己的看法,坚信女儿也有自己的人格。他的言行与正统的对女性的压迫和蹂躏形成鲜明的对照。正是他对女孩子的尊重和礼让,才导致他似乎“一点刚性都没有”。他以女孩子的处世立身观念来规范自己,衡量别人。所以他对大观园中的众多小姐奴才一例是呵护爱重,崇奉娇纵,愿意接受她们的支使。他所有的女儿化的性格表现不能不说与他对女性的尊重和对女性的要求和才智的肯定有密切的关系。在他所生活的普遍歧视女性的社会氛围之中,他能有如此的思想,也足以证明他敢于反抗世俗的勇气和进行理性思考的能力。宝玉是石头的化身、和愤世嫉俗秉性刚直的作者对石头的垂青,都说明宝玉虽然表面性格随和但骨子里却蕴藏着顽石一样耿介的品格。
根据《妇女心理学》、《人类及其象征》等书的作者的观点,男性心理一般应该具备这些品质:理性、原则性、坚定的信念以及承担义务和责任的勇气。贾宝玉独立的理性思索,反抗正统而且永不悔改的勇气和他坚挚的信念等,这一切共同组成了他男性性格的主体。读者可以透过他日常生活的表面看到他非常女性化行为背后支配着他这种行为的男性品质。他那女性化性格因素的形成和强化,间接地从他理性的思考,反抗正统的勇气和坚挚的信念之上获得了内驱力。同时由于他特殊的生活环境和在贾府中特殊地位,使他不可能象历史上反抗正统思想的人物如李贽、徐渭等那样反抗激烈,而只能以他独特的方式,较温和地显示他的思想和他的反抗。他只能与他所喜爱的女孩子们整日嬉戏、厮混、得乐且乐,表达对她们的尊重和爱怜,为她们尽心尽力来赢得她们对他的爱心。
三、 贾宝玉男女双性化性格的实质
所谓男人与女人,从根本上说只存在生理上的区别。其他如语言、行动、装束等所谓的女性与男性的特点的不同,主要是由于文化环境所给予的不同的规定而形成的。处在这两者之间的是人的心理状态。对一个人性格的不同表现,不同的心理状态会产生直接的影响 。不言而喻,人的生理情况会影响到人的心理状态。同时,文化环境、生活环境也对人的心理状态起着规范和潜移默化的作用。
文学研究领域内所谓的女性化,是从文化学意义上去理解的。这里所谓的女性化,是相对于文化环境、心理状态对男女行为准则的不同界定而发生的男性对性别认从的错位,或者由于社会文化环境、心理状态对男性行为准则规范的变化而导致的社会人对这种文化转变的顺应和认同。这种顺应和认同,是指相对于原来文化对男性的要求而发生的心理与行为特点的偏转。贾宝玉对女性行为特点的认同,有着这两方面的原因。
所谓贾宝玉男女双性化的性格,实质上是以其男性性格为本体,渗进了某些女性的行为特征和性格因素。二者相互融合渗透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从而成为贾宝玉双性化性格类型的特殊存在。贾宝玉性格当中女性化因素的形成,并不是文学领域里的偶然现象,而有着深远的文化根源。实质为男性文化的中国正统文化,在明清时期已经是夕阳残照,明显地暴露出其负面作用。新的社会思潮正是作为正统文化的反对者应运而生的。贾宝玉双性化性格正是这一时期反理学的新思潮孕育出来的,体现了这一时期以女性文化对男性文化偏颇的纠正,以两种文化精神共同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要求。因而这种性格特征显示了文化转型时期个体性格特征规范的偏转。同时这种性格特征也是中国历史上从楚文化到晚唐以来阴柔型文化因素的存在、这种阴柔型文化对人格具有强大塑造力的证明。要对贾宝玉双性化性格实质作出更为深入、更为具体的阐述,就离不开对形成这一性格的多重原因进行较为全面而系统的探讨。此需另撰文章。
四、结语
在《红楼梦》中,贾宝玉不但作为男主角,作为一个具有较强的理性、原则性、坚强的信念和勇于承担义务等品格的男性形象引人注目,而且,同时又因他具有同情尊重女性,对女性体贴关怀细腻入微等品质而为人所喜爱。这两种具有不同的性别特征的心理素质在贾宝玉身上同时得到了相当充分的表现。总之,他的言行同时显露出了强烈的男性性格特征和女性化性格特征。贾宝玉的双性化性格特征在其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得到了充分的显示。这种性格类型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中国传统的阴柔型文化因素,为贾宝玉这个形象的出现提供了深层的文化基础;明中叶以后至清中叶的启蒙思潮为这个形象的产生提供了现实的时代的文化氛围;曹雪芹对女性文化的崇拜和对男性文化的批判是塑造这一形象的最直接的思想动因。所以这一形象的出现既不是作者的即兴创作,也不是一种生理-心理的变异,而是传统文化、启蒙思潮与作者思想感情等多重因素融合之后的自然化生。
注释:
①④《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写作时所参考的“脂评本”以庚辰为准,适当参考其他脂本。
②③参阅卡尔容格《人类及其象征》,辽宁教育出版社,88年版。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9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