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黄冰:初秋的秧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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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冰
黄冰,陕北绥德人。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剧本等各类文学作品共约60多万文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剧本等各类文学作品共约60多万文字。
初秋的秧歌场
陕西 黄冰
当桥两边洁白无瑕的大理石栏杆上的群狮睁开惺松的睡眼,一道从天而至的光芒迅速收拢汇集昏黄的路灯,照射在波光粼粼的陕北绥德无定河上。一道超凡脱俗的光芒,分开真与幻、虚与实、黑与白、生与死、夜与昼的光芒把一部分万物的影子复印似地照在水面上。隐约的群山、形若壁虎一样屈身盘腿机警灵动的硕长路灯、不同生涯的亮灯的窗口、一簇突然而至的人面桃花欢声笑语……这是平行世界的缩影?还是万物的灵魂?由此,今天是昨天的投影、现实是历史的投影、欢乐是痛苦的投影、存在是死亡的投影,一切都是水中转瞬即逝的幻觉。
人间功名利禄、短暂的生命存在,都是水面上瞬间随风而散的影子,很快就会散去。“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毕竟还暂时滞留人间,热燥寒冷甚至炎凉世态还是能够感受到的。时节虽然已经立秋金气当运,暑热并不甘心马上消退,秋老虎还有最后一搏。节令犹如不可逾越的鸿沟,初秋的夜晚虽闷热难耐,比起出汗不止汗流浃背的夏日之夜毕竟凉爽了许多。然而晚上呆在温暖的港湾会因情感之热外加季节的余热,过犹不足恐怕还是难以忍受。何况人是动物,活着就要走动、运动、波动、鼓动、激动、骚动……
当然还有这篇文章的主题“舞动”。月光愈加朦胧的时候,只见从桥比邻的各个方向上车轮滚滚步履匆匆,开各种车的、步行的不约而同往一个方向蜂涌而去。手中都一扇在握团扇或折扇,其不仅具有“飒如松起籁,飘似鹤翻空”的普通扇子的功能,也是如流云盘恒彩色宽大扇面的专用扇子。原本是权利地位象征文人借以取代佩剑的“怀袖雅物”不止清风明月入怀来,如今还是娱乐起舞消磨日月的重要道具。有的人脸上还描红绘彩穿着也五颜六色,大部分却是不显山露水的寻常装饰。
距离闻名遐迩的千狮桥往南二百余米的一箭之地,就是各路人马各色人等纷纷聚集翩翩起舞的地方。他们就在这里“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夏天持续到晚上九点,日子相对较短的冬天结束的就要早一些,是季节的齿轮带着我们亘古旋转。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陕北秧歌是黄土高原上独有的具有广泛性的地方传统舞蹈,又称为“闹红火”、“闹社火”。秧指植物的幼苗,秧歌起源即是本地农民在插秧季节,为了暂时遗忘苦痛和转移情绪,边劳动边哼唱随心所欲的田歌,后来逐渐发展为有歌有舞的秧歌。我感觉这个秧字由音同字异的太阳的阳字变异而来,反映了远古人类对太阳的顶礼膜拜,万物生长靠太阳,太阳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地照耀着地球人类,如果位置稍微偏离一点,地球不是倾刻间化为一团燃烧的火球,就是零下数百度乃至上千度的地狱级别的存在。所以人们不遗余力地欢呼讴歌太阳神,盼望它每天早上准时照彻黑夜的幕布,永远带来希望与光明。扭秧歌的男女老少应该潜意识里人同此心。
为时尚早还没有正式开始,固定的秧歌场地回旋着轻音乐的节奏,几排整齐的人列踏着旋律转过来转过去。值此多余的时间及笔墨,先把秧歌场地所在及周边景观逐一介绍吧。这个场地约百余平方米,濒临无名的河水无定河一边。不远处的桥栏上雕刻着许多与绥德历史人文相关的图案,精雕细琢栩栩如生。中间是呼啸来去的大道,周围点缀着不少早已习惯秧歌声音安静生长的奇花异草。由此花草推己及人,“闹中取静独风雅,寂夜星繁自酩酣”不也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场地中央是数层涟漪一样逐渐扩大的台阶,一层大于一层又各自独立封闭,象征无论处于那一个生存阶段与命运走向,中间的起伏程度姑且不论,其开始和结束却总是殊途同归,归于虚无归于寂静。
最高的一级耸立着一块奇崛不凡的巨石(象是贾平凹笔下丑石的扩大版),巨石上盎然矗立一宛如火箭即将升天的飞天图案的变异图。遥远而神秘的天上是什么?是无限的时间和无限的空间,古往今来的人对此有无数的遐思。可叹天高云淡天外有天,人类远远谈不上顶天立地,只能是坐井观天。
扩大版巨石上龙飞凤舞银钩铁画四个红色大字“永乐大道”,为已故绥德籍某封疆大吏所书。
永乐,不是指那位雄才大略逐鹿中原的明成祖朱棣,而是取绥德旧城门的吉祥之意。永乐,永远快乐,几人能真正做到?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才是人生常态。
附近忽然传来孩子的哭泣声、欢呼声、游戏声,混杂着围栏外的大人斥责声、招唤声、递水送饮料声,真是众声喧哗热闹非凡。转头一看这是早就搭建好的充气彩色城堡,孩子们象踩进沼泽地一样费力地爬上去又下来,不停地重复却乐此不疲。不由想起当年顾城在激流岛上的深沉感概“我辈真不如这些孩子们,外界纵有万般变故,他们仍然以快乐有趣为唯一追求”。忽嗅到被乍起的夜风吹来的一阵阵酸而芳香的味道(显然这是别名苦酒的醋酸),还有翻来覆去广播的醋的广告词。城堡旁边停着一辆专门卖醋的汽车,卖醋的男人边挥手擦去不断流淌的汗水,边密切注视着夜幕下的秧歌场,心中可能在想“我的这坛生活的苦酒难道自酿自饮吗?”还有因地制宜因陋就简的卖衣服的摊子,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文明象征的衣服永远排在第一位。
这时秧歌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显得闷热不堪令人情绪烦燥,很失望地互相询问不是刚刚立秋了吗?怎么还是热字当头?节令虽然是一年四季森严的分界线,却也如火车到站以后还被一股惯性的力量向前牵引若干距离。
秧歌场里演员、观众、路人、闲人、吹鼓手或坐或站于五层台阶之上,坐如火毯站似插桩,各人呼吸的气体在空中慢慢汇集,使这里更接近于一个名符其实的热场。既然这么热,又何必热气腾腾赶这一趟热闹?曰以毒攻毒也。唯愿呼出的是浊气霉气怪气妖气,吸入的是骨气正气勇气浩气。
“嗵”……骤然响起的鼓声犹如晴天霹雳,让身边早就波澜不惊的无定河水翻腾不已,也惊得耐不住寂寞向人间偷窥的嫦娥唰地拉上了广寒宫的窗帘,使初秋的夜晚更加暗淡,早有准备的四面灯光刹那间一起开放,共同漂白着喧闹的时光。
“嗵嗵嗵”…又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痛”。两架鼓、四条汉子,八只铁一样的胳膊,轮流捶打着硕大无比的鼓,一生力量的焦点,半世愤慨的凝聚,今夜全部倾泄在这打鼓的声音里。
秧歌乐队还有四个拼命打铙钹的,两个闭着眼睛用力腮帮子高鼓吹唢呐的人(唢呐是相伴陕北人一生的乐器。来也吹一段,去也吹一段)。
伴随着隆重的秧歌乐队的推波助澜,蓄势待发的扭秧歌的各种服饰各个年龄段的人们摆动着花伞、彩扇、盖头,踏着鼓点、铙钹、唢呐的节奏,终于扭起来,扭起来了。
远远看去犹如盛开的花海,近观却是泾渭分明自成一家。为首的女人双手挥舞着两把扇子,如蝴蝶扇动着两只翅膀左右逢源步伐从容,游龙惊凤又凌波微步地飘来飘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跳舞唱歌乃至书法是直观的艺术,天然不乏知音,而如果是把无形而独立的思想付诸笔端,那肯定是曲高和寡了。
一个鲁智深式的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不拿任何饰物,脚步不停扭动双手交替挥出。左手一推“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日有情抱琴来”,右手一揽,似乎想揽一把明月在胸怀,消我块垒净我肝胆。心宽才能体胖,重在心胸如天空大海般的开阔,才能身体敦实百病不侵。
压轴者是一个矮小精瘦的老头,充耳不闻近在咫尺的欢闹声,独自从沸腾的人群中横里来斜里去。步履踉跄而踏实,手中一杆经年的烟管,点推戳扫所向披靡。真是大隐隐于市的扫地僧一个。
恰在此时,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从天庭的天花板渗漏的液体戛然而至。秧歌场里的所有人都接收到了这意料之中的更多的馈赠。初秋的雨水虽有水的质地,却如温吞水一样不热不凉,令人意犹未尽食不甘味。人们不慌不忙一直扭到标志性的结束的“嗵嗵嗵……嗵”的鼓声再次响起。但愿在大雨到来之前,回归家园。这是无数个“我”的真实想法。
回到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很快就沉入了梦中,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刹时席卷而来,梦里恰好也是雨声沥沥。梦里梦外久旱的心灵,正在经受久违的长时间的滋润。
明天、后天、以至于以后的许多个平淡的日子,秧歌场依然人满为患。直到匆匆来临的2022年的第一场大雪把它完全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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