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母鸡的爱情

这是九匠的第93篇文章

---

到了冬天，太阳真是个好东西。坐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你恨不得抛开所有的功名利禄是非悲欢，就一直呆在这暖洋洋里好了。

上个周末，回了趟距离深圳两千公里之外的老家。老家还有打麦场，上面堆了几个麦垛，逢年过节的时候，麦场也会唱个大戏，放个露天电影啥的。吃过午饭，我一个人溜达到了麦场上，靠着一个麦垛坐了下来。老家的手机网络信号不好，刷不了朋友圈，我就闭着眼坐着，闻着空气和太阳的味道。四下暖烘烘的，也安静。

在我渐渐进入微醺状态时，从麦垛的背面传来了讲话声。“得了妹妹，我说你可别相信他的话。我在前年的时候也碰到过这样一个他，那时说得多好听啊，一点都不比我们在这个麦场上看到的那些电影和戏词说得差。可去年夏天还没过完，这个狼心狗肺的就移情别恋了。公鸡都这德行，姐姐可是过来人，妹妹你可别轻易上当。”

看来是一对小姐妹在聊男女之事，这偷听了可不好，我故意咳嗽了一声，装作路过的样子朝麦垛后面走去。可并没什么人，只有两只母鸡在叨地上的麦秆找虫子吃。奇了怪了，莫非刚刚太阳晒得太舒服，竟给睡着了？

我摇摇脑袋，转身欲走。

“这不是跟107国道上那只黄狗聊天的那个人吗？”

“是吗？你也知道消息传了几千公里总会改变原貌的。”

我慌忙又转过身。这次我确定没有睡着做梦。还是没有人！只是地上的两只母鸡这时候也不叨麦秆了，抬头看着我。

“你你你们，是你们在讲话？！”

“看来他不是那个人，否则怎么会吓成这样……不对，他能听到我们的对话，那看来应该就是他……额，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帅。”

“你们听说过我？！”

我张大着嘴巴，阳光突然变冷了，舌头和喉咙都能感觉到凉意。

“切，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只可怜的黄狗跟你聊完天的当天晚上，'107国道上一个会跟狗聊天的人’的新闻就传遍了整个动物界。你以为只有会跟人聊天的狗才是新闻吗？对于动物们而言，会跟狗聊天的人更是新闻。”

之前跟那只黄狗的谈话经历帮助了我，让我在这两只会讲话的母鸡面前的失态时间大大缩短。

“好吧好吧，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那我问你们，为什么我听不懂其他动物讲话？”

“那是因为其他动物懒得跟人类讲话，浪费那时间还不如去找个吃的……”

“那是因为其他动物觉得人类很白痴，自以为是妄自尊大……”

这是两只尖酸刻薄的母鸡。看来一切女性一旦不喜欢什么东西，凭借嘴巴就能将其杀死。

“呃，你们的话可真不留情面……不过我刚刚好像听说谁在讲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

“看吧看吧，恶心的人类，就喜欢偷听，就喜欢向别人打探隐私却不去讲好自己的故事！”

那只大一点的母鸡扑棱着翅膀，在地上转着圈圈数落我。

“我没有偷听，我在前面晒太阳不小心听到的。你们鸡界也充满背叛吗？”

“天性的东西在哪里都一样，人性鸡性在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我们姐妹俩在这个麦场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是吧妹妹？听过太多关于背叛的故事了。是不是你们人类喜欢在麦垛跟前讲隐私？觉得这里空旷，不容易被窃听？人们断断不会来防备两只找虫子吃的母鸡的。不过也不用防备，我们才懒得去八卦这些事情呢，这根本引不起其他动物的谈兴，因为我们这边发生的类似故事一点也不少。哪里都一样，故事或者事故的框架都差不多，只是发生在不同动物身上而已。谁过得都不轻松，但归根结底起来，男的没一个靠得住！”

最后这句结语听着太熟悉了，感情受到伤害的女人都容易下这个结论。我觉得这只母鸡很可怜，而且她会把她的负面情绪带给另外一只尚未经历情事的小姐妹的。如果一直抱着这样的态度，那注定不会有一场幸福的爱情。我决定说服她。

可还没等我开口，那只大一些的母鸡就拉着另外一只说：“看到他的眼镜了吗，去年那只对我说会跟我结婚，爱我一辈子的公鸡也戴着眼镜。戴眼镜的人，眼睛都隔着一层玻璃，而你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也就看不清他的心。这样的人都不可靠，我们换个麦垛吧，晚上也跟107国道上的狗兄弟求证一下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我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像个骗子……”

说着话，两只母鸡扑棱着翅膀，飞到另外一个麦垛去了。留下我讪讪站在已经有些变凉的太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