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的孩子

                                 

谨以此文献给美丽而丰饶的田野，记念那记录着劳动和收获的少年时代……

田野里的孩子

文丨马晓毅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幅属于自己的自然图景，画面上也许有万顷碧波，也许有林间小路，也许有当空皓月，而我心底珍藏的画面是广袤而美丽的田野。

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小时候，我在田野里成长。

 01

最早的关于田野的感觉是唯美的、香甜的。

那会我只有五六岁。记忆中的田野是一片豆荚丛生的碧绿土地。

初夏时节，村西头弥漫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豌豆绿，纷纷扰扰的叶蔓上挂着一瓣瓣碧绿的豌豆角。初生的豌豆角扁扁的、薄薄的、嫩嫩的。几场雨之后，弯弯的豆荚就被里面的豆粒撑得饱胀饱胀的，闪着绿光，牵着孩子们的眼，馋着我们的饥肠。

田地里劳作了一天的妈，偶尔会给我们带回一捧豌豆角来。洗干净，在笼里上火蒸过之后就可以吃了。我和俩弟弟抓起嫩黄的豌豆角放进嘴里，牙齿舌尖微动，一捋一吸之间，一股幽香就如一汪清泉顺着咽喉流入心底，悠长的豆香在口中蔓延，令人久久回味。

豌豆成熟的季节常常适逢雨季。一场雨过之后，天空就如同被洗过一样的明媚湛蓝。这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三五成群地出动了，带上巴掌大的小笼笼，来到收过豌豆的田地里捡拾豌豆粒。遗落田间的豌豆粒经过雨水的浸泡，个个肥嘟嘟、饱胀胀，煞是可爱。我们眼疾手快，一路找寻，很快就把小笼笼装满了。

炒豌豆是妈的事，她给铁勺里倒进一点油，放进灶膛里烧热，然后把清洗干净的胀豌豆放进去，加点盐让火均匀地烘烤，用筷子几番搅动之后，扑鼻的香味就弥散在我们的小屋里。盛在盘子里的豌豆粒新鲜脆滑，吸引着三个小馋虫，又是一番美美品尝，而慈祥的妈妈，在香味的缭绕里对着我们笑……

 02 

  0

我们一天天在长大，田野成了我们学习的另一个天地，这里流淌着辛勤的汗水，也记录着耕作的艰辛。

那时的农村，除了老弱病残以外，家家户户人人都得下田干活，我们姐弟三个也从未缺席。课余时间，我们跟在父母的后面，学着锄地、播种、除草、收割，真真正正成了田野的孩子。

播种麦子的时候，爸捉扶着耩子，给我们引领着方向；我和大弟背上套着绳子，在前面拉耩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妈在后面均匀细致地点种，小弟在后面撒化肥，互相协作，一晌午功夫，我们就把悠长的田地耕耘成一条条小沟，播撒下了一行行希望。

春三月，麦苗起身，蓬勃生长,各种杂草也露头窜高。这时，除草是我们的重要任务。跟着爸妈，挥动着锄头，一行行一道道清除，燕麦、稗草、米蒿蒿等都被我们的锄头清出来，放进了竹笼里。地里的麦苗一个个精神抖擞，齐刷刷清爽爽地煞是好看。

当然我们也收获了好多的面条菜（俗称尖刀刀）、灰角角和荠荠菜，这可都是可以吃的美味野菜哦。

一场雨之后，勤快的爸适时地给麦田里撒了化肥，只盼着麦苗快快地生长抽穗……

 03 

芒种前后麦上场，男女老少昼夜忙。六月是夏收的季节，是农家人最忙碌、最劳累的时候。那会的农村没有大型的收割机，夏收完全靠手工体力完成，学校里给孩子们放十来天的夏忙假，好让他们给父母帮忙，打一场场龙口夺食的大仗。

天刚麻麻亮，我们就被父母唤醒，头戴着草帽，手提着水壶，拿着镰刀，和他们一起奔赴田野割麦子去了。

一望无际的麦田翻滚着金色的浪涛，变成了迷人的海洋。炎炎夏日，烈日曝晒，稍有耽误，熟了的麦子就会洒落一地，想要颗粒归仓，就得争分夺秒。

我们一家组成了收割的长队。爸在最前面，他左手拢过小麦，右手刷刷地挥动镰刀，先割一拢，随手拿过一把一分为二，麦穗相对，利索地一拧，压在地上，再用镰刀把割下的麦子拢过来，用麦杆一捆，然后继续向前收割。妈妈紧跟着爸爸，我和大弟在后面跟随。开始时，我俩挥着镰刀，左一把右一把地乱抓，慢慢地也就变得熟练自如些了。而小弟的任务相对轻松些，他跟在后面，捡拾纷乱的麦穗之余还可以捉捉蚂蚱玩。

繁重的收割劳作之后，我们仨累得腰酸背痛，人仰马翻，而爸妈却永远不知疲倦，又开始谋划下一个程序的战斗。

捆扎好的麦个子，被爸妈用架子车拉回麦场里，堆成垛。这时候最繁重的劳动工序开始了，麦子要经过碾场或脱粒入袋，这是最辛苦、最关键的一环。六月的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劳动任务繁重，相邻的几家人必须联合起来，互相配合，才能完成任务。手扶拖拉机拖着粗重的长碌碡进了场，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齐上阵，大家穿着长衫，戴着草帽，不怕脏，不怕累，进行摊场、翻场、起场、扬场等一系列琐碎繁重的工序。后来有了脱粒机，脱麦时，更是要好几个人一起协作，有的运送麦个子，有的解麦个子带子，有的向机口送麦秆，有的接麦粒，有的张袋子，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人人参与，把农耕时代的团结协作精神诠释到了极致。

粮食晾晒好入仓，大家长长地舒了口气，夏收完，一场透雨过后，爸妈又给地里种上了大豆、玉米、红薯或者棉花，也种下了深深的期盼。

 04 

秋天，家乡的田野里，成片成片的玉米田无疑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中秋刚过，在夏日里葱茏碧绿的玉米田便在秋风的雕琢下转换成了一片金黄色的海洋。人们被满眼淳厚而又朴实的金黄色所震撼，用手轻轻触摸那一个个结实而又丰满的玉米棒子，你一定会在刹那间怦然心动，感慨万千。

秋收里收获玉米的过程最是难忘。

掰玉米棒子很费劲，我们挎着个竹笼顺着间作的玉米行道里钻进田垄里，挨着个掰，一个棒子一斤多，二十几个一竹笼，玉米杆宽而长的叶子边缘很锋利，常常把我们的胳膊划出一道道的红印子。

装满了架子车，爸一车一车地拉回家倒在院子里，晚上我们便开始剥玉米了。玉米的苞衣有三四层，韧劲十足，揪掉外层的，像蜻蜓翅膀似的留三到五片。剥得多了，三个一组的用翅膀打好结，在早就立好的木桩上搭上架子，一层层地摞上去，晾上，几个月后，晒干了就可以剥玉米粒儿了，那时我们就快喝到香甜的玉米粥了。

 05 

多少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我们扛着劳动工具，踏着苍茫的暮色，走在归家的乡间小路上，而身后的田野，被夕阳的霞光涂抹出最动人的色彩。

我们这些田野里的孩子们，在广阔的黄土地里书写诗行，泼洒生机盎然的画作。美丽的田野里有我们耕作的身影，播撒着我们辛勤的汗水，更回馈给我们甘甜美好的收获。

慢慢地，随着时代的进步，农业机械的普及极大解放了生产力，加上农药化肥的使用，替代了人们锄草耕耘的辛劳。传统种田的模式，也已经几乎消失殆尽，大片大片的田地种上了苗圃或白皮松。人们开始远离土地，出去打工赚钱养家，只在收获季节才回归田野。夏收时节，人们站在地头，动动嘴，跑跑腿，拿着编织袋到收割机前撑撑口，粮食就收获了。

今天，我们的孩子大脑里已经没有夏忙的概念，收获季节里，他们不必顶着烈日帮父母收割劳作，可以无忧无虑地学习、游戏，但却失去了田园劳动所带来的宝贵体验和那份单纯而难得的快乐。

我们姐弟仨呢，也远离了故乡，来到了外面的世界，欣赏到了无数的美景，可家乡的田野却早已植根于我们的灵魂深处，时不时地在梦中萦回。少年时代的耕作经历强健了我们的筋骨，磨练了我们的意志，告诉我们坚持，教会我们分担，使我们快速地成长，懂得了艰辛、忍耐和责任，让我们在以后的人生路上更加的勇敢和坚强。

那一片片美丽而又广袤的田野，那一幅幅辛勤劳作的画面，那黄土地上的果实的清香美味，已深深地印记在我的脑海里、味蕾里，在这个初夏的收获时节，一如汩汩的清泉，涌动流淌，带给我无比美妙的感动……

作者：马晓毅，《滋水美文》公众号平台总编，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摄影爱好者一枚。信奉生活是一门应该以毕生去学习的艺术和事业，文学最需要真诚温暖的情怀，真实的力量最能引发共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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