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学人专辑 | 吴岩 方晓庆:刘慈欣与新古典主义科幻小说
四十二史
科幻春秋
摘要:
刘慈欣为当今中国科幻文学带来了古典主义气息。但刘慈欣的古典主义,与西方科幻小说黄金时代、苏联科幻乌托邦科幻小说风格都有不同。在强化叙事速度、强化父子关系、强化科技美感几个方面,刘慈欣的小说革新了古典主义的各个侧面,形成中国新古典主义科幻小说的新美学特征。
刘慈欣 ▲
01
刚刚过去的20年,是中国科幻作家对文本的程式破坏最多的20年。从叶永烈、郑文光等学习英美科幻“新浪潮” [1]开始,到韩松、杨鹏、星河、王晋康等“新生代”在主题、内容、叙事和世界观方面对传统的颠覆,破坏性一直是中国科幻实验的主题。强烈的破坏性在初期对中国科幻文学形成了某种震撼,但随后,却在读者心目中产生了不快。许多读者反映,科幻不象先前那么好看了。一些人还说,他们宁可回到《小灵通漫游未来》或者《飞向人马座》的时代。
在这些参与感叹的人当中,有一位最终走向了不可动摇的科幻创作,他用自己的天才和艺术素养,在短短的时间里便重塑了经典科幻小说的形象。这个人就是刘慈欣。
刘慈欣,1963年出生。山西娘子关发电厂高级工程师。从80年代中后期起,刘慈欣就在不同的场合尝试发表科幻小说。他的风格多次变换,直到90年代中期才逐渐定型,并开始赢得读者的喝彩。1999—2004年,刘慈欣蝉联《科幻世界》杂志读者评奖的冠军。同时,他的小说还获得了北京作家协会主办的《东方少年》科幻小说大奖。
《飞向人马座》 ▲
刘慈欣的主要作品包括中短篇小说《流浪地球》、《乡村教师》、《全频带阻塞干扰》、《中国太阳》、《地球大炮》、《带上她的眼睛》、《微纪元》以及长篇小说《魔鬼积木》、《超新星纪元》和《谁替恐龙剔牙》等。
与王晋康、杨鹏、星河等人将科幻的革新置于某一个侧面不同,刘慈欣对科幻现状的改变是全方位的,从叙事到主题,从情感基调到人物面貌。很难用几个简单的词汇概括他的作品,这从韩松对刘慈欣的评价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出[2]
我想,首先,作为一个普通的科幻读者来说,我很喜欢看刘慈欣的作品,因为很过瘾。讲的都是些明明白白的故事,说的都是些人话,节奏很紧张,情节很吸引人。有暴力、战争、死亡等等。想像很奇特,漫无边际,汪洋咨肆,像庄子,这一点,很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如。
其次,是刘慈欣的作品中,渗透了一股对宇宙的敬畏。他写一些技术味道很浓的科幻,但是,后面的东西,骨子里的东西,其实是形而上的。在《朝闻道》中,这种情感表露得最无遗的了。也就是有一种哲学上的意味,宗教上的意味。我感到这很不错。刘慈欣总是在悲天悯人,而且是一种大悲大悯,像佛陀。
《朝闻道》 ▲
再就是我其实是一个对技术、对工业文化很崇拜的人,大概男人都有这样的心理。我自己的科幻小说,在科学上虽然技术漏洞百出,但心中,仍然是很喜欢科学的,觉得那是一种很神圣和很精致,很严格和很大气的东西,刘慈欣的小说满足了我的这样一种欲望。因此,有时,觉得他像牛顿,但不知为什么,不是很像爱因斯坦。
另外,就是军事方面。一眼就看得出来,刘慈欣肯定是一个军事迷,对武器有一种天生的热爱。这个方面,我大概也有些贪恋。因此,很喜欢读他的东西,比如《全频带阻塞干扰》和《波斯湾飞马》。这个时候,刘慈欣又有些像库茨涅佐夫,但不太像巴顿或者山本五十六。他有一种执犟的、属于上上个世纪的英雄气。
《全频带阻塞干扰》 ▲
再就是阅历。刘慈欣是有阅历的人。所谓阅历,不是要走遍千山万水,而是在平淡中体味生活的苦涩。他工作的那个地方,与我工作的那个地方,我想,恐怕同样是有着很多无奈。因此,在读他的小说时,我能真实地感觉得到他的存在,也能感受得到这个世界的存在。但在读那些比较小的孩子们写的科幻时,我就感受不到了。这时候,刘慈欣很像他笔下的乡村教师,或者水娃什么的,是那种朴实直率而又尝尽沧桑的感觉。
看似散乱的评价,实则是希望尽力概括刘慈欣作品的基本特征;看似平淡的肯定,但如果你真正了解中国已经进行了长达20年之久的科幻小说“先锋”、“新潮”、“解构”式的革命,便会对这样的评价非常珍惜。笔者认为,刘慈欣以丰富的创作实践和对科幻现象的思考,已经对中国的科幻文学领域造成了一种划时代的震撼,他的影响在未来的岁月中到底有多大,应该给出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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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刘慈欣科幻小说还可以被更加简单的词汇进行概括,这个词汇就是“建构”。换言之,刘慈欣扭转了以破坏性为主潮的中国科幻文学的当代走向,并把它引向积极的建构方向。而这种建构性又与科幻小说本身的经典价值一脉相承。
这里谈到的经典,主要指美国“黄金时代” 的科幻小说和前苏联科幻小说。而之所以将冷战时期对立两霸的科幻小说置于同一个系统中观察,主要出于以下三个原因。
首先,两类科幻都是以作家作品丰富、文本形式相当统一而著称。苏联科幻小说一直具有模式单一的特点,这其中到底有多大原因是由于斯大林主义的影响,还需要探讨。但在“自由世界”中,一直被美国作家们标榜的“黄金时代”[3],其作品也存在着相当统一的格调,如强调无敌的科学和宇宙的宏大,强调将宇宙的无限寥廓与人生的渺小短暂对比等,就是其哲理化方面的统一格式。
其次,从历史渊源角度看,两个科幻大国的科幻发展史上,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都是一个明显的影响要素。虽然美国作家后来更多地提倡将艾伦·坡置于科幻之父的地位,苏联作家则认为奇奥尔科夫斯基和A·托尔斯泰更加重要,但是,无可否认,对科学技术的乐观肯定,对完整故事和大团圆的喜好,无一不是凡尔纳科幻小说的特色。如果查找前苏联的新闻出版史,大量翻译和以官方形式介绍凡尔纳,几乎成了一个经久不衰的运动。而大洋彼岸的美国,现代科幻期刊之父雨果·根斯巴克,则干脆将凡尔纳墓地的纪念雕像作为世界上第一本科幻杂志的标志。
儒勒·凡尔纳 ▲
当对外观和历史进行了分析之后,们对经典科幻小说的探索必然进入第三个层面、也是最重要层面的分析,为什么两类作品具有如此一致的构造方式?到底是什么隐含在表象的背后?笔者认为,这涉及科幻作品的真正内涵。科幻小说的核心内容是为了表达人类对启蒙价值、现代性和现代化过程所具有的看法,而美国和苏联的经典科幻小说,对这种现代化的看法相当一致。在这些作品中,现代化过程的主要代表科学技术,被作为一种能动的力量单独地展现出来,作家们讴歌科学技术能引导人类走出愚昧,迈向未来,相信科学技术的能动性可以带给整个世界一种建构力量。具有此类特征的经典科幻,形成了科幻文学中的古典主义流派,它与后期出现的新浪潮流派,直接构成了对抗。
中国科幻文学也接受过古典主义科幻小说传统的影响。事实上,早在晚清科幻文学引进中国之初,我们就已经感受到古典科幻鼻祖凡尔纳的独特魅力。但是,躁动的救国热情和冷酷的现实,让作家迅速远离了经典科幻小说的程式,进入到一种幼稚的救亡状态。我们并不反对救亡,但抛弃文类的特点而幼稚的设计一些空洞的救亡情节是徒劳无益的。表面看这样的作品好像迎合了当时的潮流,事实却于事无补。科幻文学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独特方式去面对中国的存亡。
儒勒·凡尔纳的作品 ▲
到新中国建立,第二次科幻文学的引进继续携带着大量的古典主义信息。这一次,不但有凡尔纳,还有苏联科幻文学。但是,由于在50年代同时引进了苏联科幻文艺理论,将科幻文学仅仅固定在科普的功能要求上,导致了与古典主义再次失之交臂。
这样,中国科幻文学的两次发端,对古典主义科幻文学的分析和研究都被强烈地阻挠和搁置。及至70年代末80年代初,英美“新浪潮”科幻理论的引进,再一次使我们无缘深刻地认识古典主义。
那么,古典主义真的如此重要吗?回答是肯定的。科幻文学的发展必须经历一个相当丰富的古典主义的时期。只有古典主义的充分发展,作家和读者才能充分理解这种作品之所以吸引读者阅读、之所以能区别于其他文类而独立存在的根本原因所在。在国外的学术界,研究古典主义科幻作家和科幻发展脉络的学者相当多。几乎每部科幻专论,都要探讨今天的科幻如何从古典主义时代脱胎而来。古典主义更是各种新科幻的一面镜子或者靶标:没有古典主义,怎么会有新浪潮,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胜枚举。1991年成都国际科幻大会期间,美国半专业杂志《轨迹》的主编查理·布朗也多次向笔者谈到的重视古典的价值。
十分可惜的是,最近20年中,中国科幻作家对科幻文学这种内在含义的思考普遍缺乏,而对文本外观的打造则十分积极。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下,读者已经可以感受到刘慈欣的重要性。笔者并不反对文本的外观修饰,但却强烈地认为,对内核的锻造,应该同步有效地进行。在一个古典主义被长期忽视的中国科幻文坛上,刘慈欣所做出的全方位的建构性努力,其重要价值正在逐日得到证实。
03
打开刘慈欣的作品,古典主义的风范扑面而来。首先,在叙事特征上,刘慈欣承袭了古典主义科幻小说中节奏紧张,情节生动的特征,并且在看似平实拙朴的语言中,浓墨重彩地渲染了科学和自然的伟大力量。刘慈欣擅长将工业化过程和科学技术塑造成某种强大的力量,作品中洋溢着英雄主义的情怀。小说《流浪地球》综合了自然灾害、技术进步和人类生存的宇宙困境等宏大的主题。地球因为太阳的毁灭而必须进行逃离太阳系的悲壮远征,长达200年紧张的前期准备以及更加漫长的征程增添了这种悲壮感。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类为了这个目标前赴后继,科学技术成为人类的精神支柱,在这种极端的困境中展现了无以伦比的伟大力量。故事的线索是长程的,光是给地球自传进行刹车,就进行了45年,更何况启动地球发动机再飞向遥远的群星。作者面对这种漫长提出了自己的思索,因此设置了疯狂的人类因为短视而群起处死科学精英的一幕,这种疯狂是出于对科学信仰的动摇,出于人性深处的愚昧和非理性,然而最终的事实必然是理性的胜利,因此在作品中,无论是代表毁灭的自然还是代表重生的科学都具有了某种神性。
《流浪地球》电影海报 ▲
第二,在人物方面,刘慈欣的小说继承了古典科幻小说中的人物塑造规律,即无论是技术专家还是普通人,他们一定要在社会的变革中被推向改变世界的精英舞台。在《光荣与梦想》中,主人公辛妮出生在战乱频仍的西亚共和国,这个贫穷到饿殍遍野的国家早已没有精力关注体育,然而成为一名优秀的马拉松运动员是辛妮的最大梦想,为此她可以忍受贫穷、饥饿、孤独和歧视。当她终于有机会站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却面对着一次只有西亚共和国和美国参加的所谓的模拟战争的奥运会,而她的胜败直接关系着自己国家的最终命运。在这次不公平的比赛中,西亚共和国全军覆没,辛妮则用生命的代价点燃了光荣和梦想。作品中最为动人的部分是最后的马拉松比赛,作者运用回忆和现实交叉进行的方式,将主人公的精神力量推到极致。
第三,在情感线索方面,刘慈欣与其他新生代作家的主要区别是,他从未将男女关系置于情感的中心位置(虽然他的男女情感写的细腻而成熟)。当爱情与理想、国家发生冲突时,许多人物都选择了后者。同时,带有强烈为科学献身的古典主义思想的情节,在多部作品中都有突出的体现。《带上她的眼睛》中,女主人公虽然面对永远被封闭在地心深处的残酷显示仍然展示出动人心魄的大义和大勇;《地球大炮》中,几代主人公的命运都与献身有关;而《思想者》中给出的三个情感片段,空灵飘渺,不温不火,却从未想到过转变成激烈的“拥抱和亲吻”。在他的作品中,科学的诗意永远是一种基本情调,在这一点上,刘慈欣与古典主义科幻的精神内核达成了一致。
以上关于刘慈欣科幻小说与古典主义科幻小说的一致性,并非证明他就是古典主义的模仿者。恰恰相反,在承袭古典的同时,刘慈欣的科幻小说早已走出了古典,他在尝试多种新写作上,作出了相当独特的探索。
《带上她的眼睛》 ▲
首先,古典主义科幻小说在叙事方面并非十全十美。特别是在生活节奏异常迅速的今天,古典主义的叙事风格早已无法被读者接纳。于是,刘慈欣巧妙地作出了两种新的回应,笔者把它们称为“密集叙事”和“时间跳跃”。所谓“密集叙事”,指的是无限加快叙事的步伐,使读者的思维无法赶超作者的思维。这种改变,对于21世纪的读者来讲,具有相当大的震慑力量。我们看到,在《地火》、《吞噬者》和《梦之海》等小说中,密集化的叙事不但消解情节发展缓慢的古典科幻小说的通病,提高了作品的可读性,还增加读者对大自然瞬息万变的感受,增加了读者对科学技术应付危机的信心。这样,即便大地眩目地燃烧,月球冲出轨道,人类也能借助理性的力量逃出毁灭。当“密集叙事”也不可能舒解作者心中高速运行的创作风暴时,“时间跳跃”便自然地出现。典型的刘慈欣式的“时间跳跃”,就是在叙事过程中留下大量的时间空缺。小说在强烈的情感叙事中突然中断,故事直接进入遥远的未来。在《地球大炮》、《诗云》和《微纪元》中,这种“跳跃”少则几十年,多则千万载!强烈的时间迁移不但给作者一个脱离文本时间顺序,并能将未来发展呈现到读者面前的机会,更会产生一种独特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的历史感。
《梦之海》 ▲
对古典主义科幻小说的发展不仅仅停留在叙事方面,在人物和人物之间的情感关系上,也有突出的体现。众所周知,科幻小说中以描述美好的爱情衬托故事,以加强对未来的憧憬性,几乎成了一个基本程式。但是,科幻小说中出现的爱情,常常处于16岁之前的状况。有情人终成眷属几乎永恒地停留在人们的理想世界之中。刘慈欣对此进行了全面改变。在他的小说中,爱情永远和无奈联系着。《思想者》中的有情人,在相隔几十年的人生旅途中,不断地回到同一个地点,寻找同一种梦幻中的感情。然而,在现实世界,他们各自却无奈地生活于各自的天地之中。时间给这个爱情故事一种强烈的沧桑感,而两个人所心心相印的那种宇宙的智慧,却以无限的长程反衬出人生的渺小。这样复杂的“情感—主题交叉设计”,在过去的科幻作品中,还相当少见。
《微纪元》 ▲
刘慈欣不但更新了男女关系,还挖掘出一个古典科幻小说中最重要的人物关联,并将它赋予新的价值。这就是父子关系。对于多数仍然处于青春期或“青春晚期”的科幻读者来讲,父子关系的确不如男女关系那么引人入胜。但在刘慈欣的笔下,父子关系的某种坚强感,却形成了与男女关系相对抗的一种力量的体现。父子关系既是一种血缘的延续,表达人生的延续和感情的延续,更是一种事业的延续,科学和宇宙所代表的力量的延续。这样父子关系的主题,在小说《地火》、《地球大炮》和《微纪元》中,表达得相当突出。
刘慈欣科幻小说对人物的更新,还表现在设计独到的一系列“抽象人物”上。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曾经区分出扁平人物和圆满人物,但刘慈欣的作品中,一些看似扁平、实则圆满的人物,给古典主义的小说理论也增添了讨论的素材。小说《吞噬者》、《思想者》和《微纪元》中,都有这种无名氏的出场,有些作品中,无名氏甚至是全文的主角。我个人认为,这种抽象本身,作为刘慈欣科幻小说的独特设计,代表了一种隐含的对科学本质的抽象,它转折地向我们陈述了从古希腊分析哲学一直到笛卡尔主义这条科学所依赖的思维主线,怎样有效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和世界。
《人和吞食者》 ▲
在叙事和人物之外,刘慈欣对古典科幻小说最重要的发展,是传达给作品一种强烈而独特的怀旧感。阅读刘慈欣的小说,常常会有阅读50年代到60年代苏联科普杂志《知识就是力量》、《青年技术》或者中国《科学画报》、《科学大众》中插图的感觉,其作品中科幻形象的设定常常带有强烈工业色彩。巨大的地心空洞、宏伟的地球发动机、壮烈的月球粉碎……所有这些具有浓郁工业化色彩形成独特的“粗野的美(刘慈欣语)”[4] ,在他的小说中被强烈地渲染着。除了对经典技术的怀恋,过往的生活的也在刘慈欣的作品中刻下了痕迹。在他的一些作品中,苏联歌曲、凡尔纳小说、《动脑筋爷爷》、五彩卡通片与“核能”“导体”这些现代味道浓厚的词汇熔于一炉;而冷冻身体、向时间移民等经典的科幻主题与把地球人当成“菜人”(意为可食用的人类)这样的奇思妙想并行不悖。
当然,作为作家,刘慈欣仍然有许多值得更新的技巧,他的文本构造能力也仍然存在着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他对短篇小说似乎还无从把握。此外,一些小说的结尾也显得相当仓促。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相信作者会很快超越这些障碍。我们想要探讨的,倒是整个新古典主义科幻小说存在的本身。
当工业时代落幕,现代化进程正在终结的时刻,所有对现代化的崇拜和回忆,到底是一个暂时的现象呢,还是具有更加久远的价值?一个非常重要的现实是,科幻小说起源于人类对科学和未来双重入侵现实的一种反映,当这种反映出现于恰当的、给人类以预警的距离的时候,科幻文体便应运而生。在过去的将近200年的时间里,人们反复咀嚼这种感受,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科幻小说。但是,在已经到来的后工业化或后现代化的社会中,未来侵入现实的速度已经无限加快,我们甚至已经生活在未来当中。在这样的景况下,科学和未来正在逐渐失去人们的关注。“911事件”和当代电脑科学与分子生物学技术的发展,都已经证明,科幻小说甚至无法赶上社会和科学发展的步伐。在事件的层面之外,人类的思想方式也在日益变化。例如,在一个已经被“后现代化”的时代里,那些与“真善美”等人类终极追求相关的宏大叙事,正在全面崩解。那么,作为弘扬这种终极追求的古典主义科幻文学,其未来的前景到底如何呢?
在过去的5年里,刘慈欣的新古典主义科幻小说,用丰富的建构性,不但回答了科幻文学中的诸多问题,更向整个中国科幻界和他自己提出了新的理论问题。在这个意义上,刘慈欣已经建立了一块科幻文学的时代丰碑。
原刊《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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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和参考文献:
[1]: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至七十年代中期首先出现于英国,在英国《新世界》主编米切尔·莫考克的推动下,一批不再将物理学一类的正统科学当成科幻小说主要内容,而是重视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甚至神学的小说诞生了。这些作品手法上极力接近正统的主流文学,同时也大量运用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这一现象被称为“新浪潮”运动,其后迅速波及到美国等其他国家,是科幻小说发展史上的重要阶段。具体论述可参考吴岩的《西方科幻小说发展的四个阶段》,载于《名作欣赏》1991年2-4月号。
[2] 韩松.我为什么欣赏刘慈欣?[J].异度空间. 2004(2):84页(编者注:在这里作者引用了韩松对刘慈欣的评价。)
[3]从本世纪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开始,美国的科幻小说形成了一个创作出版的高峰时期,这一时期通常被称为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具体论述可参注1提供的文献
[4] 刘慈欣.人与吞噬者[C]. 带上她的眼睛. 上海:上海科普出版社. 20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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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仲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