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暗影之逆焰》中的自我“反逆”(中)丨最终幻想14暗影之逆焰

文丨参商 审核丨寒夜默姬

排版丨雪花

剧透警告!剧透警告!

以下涉及《最终幻想14》5.0版本的严重剧透,以及后续小版本的轻度剧透。

请谨慎观看!

  角色建构的“反逆”  

正当玩家以为爱梅特塞尔克之前的一切举动,都不过是如同当时“父慈子孝”戏码那般,是来自”上位者“的恶意嘲弄时。殊不知他已经孤身一人,来到了临走前告诉主角可以找到他的地点——黑风海。在这幽邃之海的深处,在昔日辉煌城市的遗迹之外。他曾依托自己万年前的记忆,运用古代人所具有的创造之力,复刻出曾经古代人生活的城市——亚马乌罗提。以及,同胞们的幻影。

明明完全可以出于怜悯,当场送主角最后一程,了结他/她的痛苦。但自己却以“前来送死”的名义,选择诱使他/她来到这里寻找自己。即使已经做出了这般多余的举动,依然无法平复内心的期许。只能默默在这个自己所创造的城市里为主角上了个户口,迎接他/她的到来,妄图这样能让其回想起什么。不知当爱梅特塞尔克独自踱步于幽静的街道时,回想起他开枪之后吐槽水晶公的那句话:“这个人跨越了空间甚至可能时间,只是为了拯救一个英雄,真是傻啊!”。此刻正在做类似事情的他,不知会作何感想。

(亚马乌罗提)

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主角,并没有闲着。即使天空重新回到充满“无尽光”的状况,主角依然得到了所有人的友善对待。在一路陪伴的阿尔博特等人的鼓励与帮助下,主角从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重拾希望。随后,主角在水晶都观星室的书房里,通过超越之力的回溯,看到了水晶公和于里昂热的对话,终于了解到了事情真正的前因后果:

原来,在一个已经被第八灵灾毁灭的世界线里,人们为了扭转时空、改变历史,拯救尚未走到这一步的其他世界线。运用了在灵灾中幸存的西德的理论技术,打开了水晶塔的大门并唤醒了它的守护者——古拉哈提亚。经过艰苦的努力、漫长的岁月,总算成功穿越了时空,提前了一百年来到了尚未被合并的第一世界,希望能以此避免第八灵灾的发生。于里昂热听完这个故事以及水晶公自我牺牲的计划,忍受着内心的煎熬,指出了当中存在的根本矛盾:“你们是灵灾已经发生后世界的人们,你们的所有努力终将无法拯救自己,毫无意义。”

(水晶公和于里昂热间的秘密对话)

“嗯,我当然知道。明知自己毫无回报,还倾注心血为他人谋求幸福,这可不是能简单做到的事。“水晶公坦然说道:”但这个计划有一个一定会被实施的理由,那就是他/她。正是这位英雄的冒险,将人与人的心连接在一起。“

此时此刻,剧情的再一次”反逆“呼之欲出。这次,是对游戏过往友方角色与反派角色的角色建构的”反逆“。双方的行为动机不再是正邪对立、善恶两极,不再是国仇家恨、血海深仇,甚至不完全是前文提到的立场不同。这一次,双方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拯救“主角。

(主要角色的欲望动机逻辑图)

对于阿尔博特而言,拯救主角,意味着对自己过去罪孽的救赎。

他作为曾经的“光之战士”,本应是正义的伙伴、世界的守护者。但却被命运无情的戏弄,成为了毁灭自己家园的罪人,自己与伙伴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毫无意义。即便是最后以自我的牺牲为人类留下最后一点希望,也不过是让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得以苟延残喘。

(亲眼目睹同胞被屠戮却无能为力的阿尔博特)

当他遇到主角重新找回自我,作为引起光之泛滥的罪魁祸首,无论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也无法否认自己行为造成了严重后果。因而一时间陷入深深的自责与自我否定中。直至主角体内的光之力暴走,被夺回的黑夜再度消散,过去的所有努力顿时化为乌有。在这一刻,阿尔博特一定会想起,一百年前自己那相似的处境。面对自闭中的主角,他这样解释着他当时的状态:“我一直害怕再做错什么......我无法相信自己的选择,无法继续迈出前进的脚步。”

但在以灵体状态随同主角冒险途中,看着这个来自异世界的英雄为了拯救自己的家园不停地奋斗、不断地前进,就像看到了昔日的自己。更让他为之触动的是,讨伐沃斯里途中,主角的努力将互不相干的人们心连接在一起,众人齐心协力开辟道路,使用巨型塔罗斯勇攀高峰的光景。这让阿尔博特意识到:即使面临如此绝境,也依然有如此多想要顽强活下去的人,秉承“人定胜天”的理念,携手挑战一切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本应保护人们、保护这个世界的英雄,又怎么能就此放弃。即使最后自己的努力毫无意义,也应该为自己曾经拯救这个世界出了一份力而感到自豪。

(目睹巨型塔罗斯勇攀高峰的阿尔博特)

阿尔博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主角,这不仅是对主角心灵的抚慰,更是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意识到自己能干涉主角灵魂的他,决心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贡献自己的力量。

“所以我在此起誓:我将我的灵魂交付于你。即使我的力量已经微不足道,但还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你成为了世界的敌人,就由我来阻止你。如果你决定前进,就由我来支援你。”这次,他不再害怕会做错了什么,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许下约定)

对于古拉哈提亚一方而言,拯救主角,意味着对自己生存希望的救赎。

作为英雄的主角,身处未知的危险中依旧无畏前进的步伐,在一次次危难中挺身而出所迸发的勇气。这些故事,在面临灭世之灾后的令人绝望的年代,是如此的耀眼夺目,从而成为人们活下去的希望与勇气。主角曾经涉足的地方,不知多少本文书,记载着英雄的事迹;不知有多少个日夜,人们为了熬过艰难的岁月,而传颂着英雄的故事。”我想大家一定会这么说:‘即使你已不在人世,但你的足迹依然是黑夜中的灯火,能够带给我们希望。’“提及那些为了拯救主角而无私奉献的人时,古拉哈提亚如是说。

(黑夜中传颂着英雄故事的人们)

在这一刻,剧本中的“角色”发生了逆转:本应拯救世人的”英雄“,面对自身力所不能及的灾难时,如同”普通人“那般无能为力,只能做出最后的反抗后屈辱的死去。两百年后,能力有了长足进步的”普通人“,为了拯救那虚无缥缈的”英雄“。拼尽全力在自己注定无法获得拯救的事业中奉献所有,只为能站在主角身前屹立不倒,成为让其得到庇护的真”英雄“。而水晶公,正是他们所选择出来的代表。

作为这些“普通人”的代表,他心里很清楚:他需要做的,是去完成前无古人甚至可能后无来者的改变历史的伟业。从而拯救世界,拯救那即使只存在于白纸黑字间也足以引起他无限景仰的英雄。为此他愿意肩负起拯救世界的重担,乃至于义无反顾地选择自我牺牲。

  反派塑造的“反逆”  

而之于爱梅特塞尔克而言,“拯救”主角,意味着对自己万年孤寂的救赎。

自从佐迪亚克被海德林击败,世界以及绝大部分古代人被海德林的力量强行分成了14份。从此,没有被这个力量波及的寥寥数人被称为“原生无影”,除了原生无影之外的被称为”转生无影“。转生无影们或实力有限,或根本无心于复活佐迪亚克的事业。主角开始自己的冒险旅途时,原生无影已经只剩下最后三个了。

在这三个当中,因“阿路天马“、”究极“这些名场面沦为玩家笑料的拉哈布雷亚,这位曾经的十四人议会议长。因沉淀万年的孤独与仇恨而迷失自我,彻底丧失理性,完全沦为复仇的疯子,已经死于伊修加德教宗之手。

(死于“凡人”之手的拉哈布雷亚)

另一位与其他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无影不同,出场时格调极高,甚至会与主角一行人进行利益交换的白袍无影——”调停者“艾里迪布斯。却似乎由于某些原因,与爱梅特塞尔克不是一路人。

(”调停者“艾里迪布斯)

爱梅特塞尔克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清楚的记得过去的一切,从未忘记死去的同胞、挚友、恋人,从未忘记复活佐迪亚克的使命,更未曾忘记对海德林的仇恨。但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沉沦于此,自己的同胞将永远不可能得到拯救。

为此,他只能自己孤身一人独自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有条不紊地实施着合并世界的计划。直至万年之后,在第一世界的雷克兰德,百无聊赖坐在废墟上观战的他,惊讶的发现原初世界的英雄被水晶公召唤至第一世界。更惊讶的是,原来这位久闻其名的英雄,是那个灵魂的拥有者。

(废墟上观战的爱梅特塞尔克)

“那个灵魂?那说不定,就有拼得你死我活之外的选项了。”在他如此自言自语时,说不定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脸上的笑意。可是,那个灵魂到底是谁?在主角来到亚马乌罗提后的一些遭遇,更加深了玩家的疑惑。

主角在一片黑暗压抑的深海景观中,七绕八拐地穿越延绵的海底洞穴。转瞬间,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座高楼林立、灯火通明,与游戏整体魔幻风完全不一样的现代风格都市。当在城市入口,面对着雅修特拉“电梯是什么?”的灵魂拷问,因这难以避免的“超游”而会心一笑的玩家们,很可能是第一次在游戏中,直观体会到自己与NPC认知的本质差异。

(主角初见亚马乌罗提)

在这样的开场推动之下,步入这座昔日璀璨文明的墓碑。随着步调的前进、剧情的深入,前文提到的电梯、高耸的摩天大厦、建筑的现代风格名称,乃至刻在近现代官僚主义DNA里的跑腿排队办证一条龙等等遭遇,触动着屏幕之外玩家们的神经。时刻试图给扮演主角的玩家营造这样的氛围——你曾经在这里生活,你曾经是这里的一份子。

当主角来到了人民秘书局,等待办理许可证的时候,一位自称是希斯拉德古代人幻影坐在了主角的身边。与其他幻影不同,明白这一切都是爱梅特塞尔克所创造的幻影的他,直言道:他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具有自由意志,亦或只是因创造魔法发动时的多余杂念而残留的施法者潜意识。他向我们完完整整地述说了当时终末灾难的全过程。点明爱梅特塞尔克的傲娇本性同时,表达了对自己生前挚友依旧以佐迪亚克之名独自负重前行的惋惜。

(希斯拉德)

临别之际,他说:“在你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吧?”

主角惊讶的回头望去,片刻的寂静后,伴随着专属于阿尔博特悠扬而空灵的BGM响起,阿尔博特的幻影在主角的身旁浮现。“你和他的灵魂拥有相同的颜色,在我们的时代,其实是一个灵魂。”希斯拉德解释说:“颜色如此不可思议的灵魂,无论分成多少个我都不会认错。唉,这样的命运真的很有‘那个人’的风格啊。以他/她在爱梅特塞尔克心中的重要地位,或许已经让爱梅特塞尔克察觉到,你就是那个人。”

“但愿......得到令人怀念的新生的你,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伴随着这句意味深长的祝福,希斯拉德在主角注意力被分散的片刻,悄悄地消失在大堂的阴影之中。故事自此,爱梅特塞尔克行为逻辑形成了完整的闭环:明明可以随时出手遏止主角一行人反抗势头的他,因为主角——这个在太古时代被爱梅特塞尔克无比珍视的人的灵魂碎片。他放弃使用更为直截了当,成功率最高的方法——直接抹杀。

(实为同一个灵魂的两位英雄)

其实,只要他继续按照计划继续等待,所有世界合并的时候,他所心心念念之人也一样会回到他的身边。但度日如年般的孤独就足以折磨人心,更何况数以万年计。当爱梅特塞尔克遇到能将众人的热枕之心连接在一起,为同一目标共同努力的主角,并被他们所迸发的激情所触动时。重新品尝到同伴间美好激情与珍视之人陪伴的爱梅特塞尔克,已经没办法回到那个心无旁念、毫无牵挂的他了。

在这一刻,爱梅特塞尔克不甘继续忍受万年孤寂、渴望寻求同类理解的“人性”,压倒了忠于职责、拯救同胞的“神性”。做出了众多与目标无关的决策以及行动,仅仅是为了能让主角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回到他的身边。

而这样的渴望得到主角正面情感反馈的诉求,成为了反派的欲望动机目标,并因此改变了其行为逻辑的角色塑造。无疑是对常见的讲究“对错”、讲究“正邪”乃至讲究“立场”的反派塑造手法的“反逆”。

(爱梅特塞尔克人物弧光)

但,这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

古希腊神话中,吟游诗人俄耳甫斯的爱妻欧律狄克意外身死。悲痛欲绝下,俄耳甫斯用登峰造极的琴艺感动了神灵,获得他们的帮助从而成功进入了冥府。并随后以自己的雄辩说服冥王冥后,允许他把自己的妻子带回人间。但条件是,返回途中一定不能回头看她。

“他们沿着上坡的小路行走,走过的地方一片死寂,淹没在漆黑之中。走着走着,眼看快到人间的边界,这时他忽然害怕她没有跟着自己,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立刻,她就滑向黑暗的深渊。”(奥维德,《变形记》)

(Orpheus and Eurydice, Edward Poynter ,1862)

在古日本神话中,父神伊邪那岐的妻子及妹妹伊邪那美,在生育火神时被烈火焚身而死。伊邪那岐悲痛欲绝,喃喃道:“我亲爱的妻子,我竟会因为一个儿子的缘故失去了你。”悲愤之下,他拔出长剑杀死了刚出生的儿子,一路追随着伊邪那美来到了黄泉之国。在黄泉国,因为伊邪那岐迟到一步,伊邪那美已经吃下了黄泉国的食物无法直接回去。伊邪那美说“既然是你特意来找我,我也愿意回去啊!但我需要和黄泉神商量商量,在此期间请千万不要看我。”

时间渐渐流逝,伊邪那岐等不及见到自己的妻子,猛地冲进殿堂。只见伊邪那美浑身腐烂、满身蛆虫蠕动,伊邪那岐被此情此景吓到了,转身就跑。羞愤交集的伊邪那美派出妖物追杀曾经的丈夫,被伊邪那岐用各种手段击退后,她亲自追来。但她在即将到达人间边界之际,先一步抵达人间的伊邪那岐用千引石堵住了黄泉比两坂。最后,他们隔着巨石,立下夫妻决绝之誓。

(黄泉比两坂,《二重影》)

对于见证过“真世界”那乌托邦式美好的爱梅特塞尔克而言,现在的世界无疑是犹如“地狱”般的处境。在这里,充斥着在他这种“完全之人”看来灵魂破碎的“低劣”生物。现存的新人类,即使自己曾对其抱有期待。但万年的经历告诉他:新生的人类既愚蠢又傲慢,脆弱不堪的同时彼此间还要勾心斗角、相互争斗。在他看来,如果行星再度发生终末灾难那般的灾祸,现在的人类根本没有解决危机的能力,更不可能有当初自己同胞那般半数赴死的决断与勇气。

得知珍视之人灵魂碎片就在眼前的爱梅特塞尔克,就像俄耳甫斯那样,迫切的希望亲手从他眼中的“地狱”里“拯救”重要之人。但,只有灵魂碎片的主角,又何尝不是与他所蔑视的“低劣”生物无异的存在。指不定,就像神话中的伊邪那美之于伊邪那岐那般,生理上甚至可能让他感到厌恶,更何况主角还是自己履行职责、拯救同胞的一大阻碍。

明知这一切的他,一边是自己拯救同胞的使命,另一边则是令人厌恶的残破灵魂。即便如此,果敢坚决地履行职责一万年的他,却依然没能下定决心痛下杀手。而是以冠冕堂皇的“观察能否吸纳所有光之力”为借口,不断的犹豫、延宕。失去了自己主观行动履行职责的意愿,将一切可能交给了虚无缥缈的“恢复记忆”,交给不可控的“完全吸纳光之力”,被动的接受命运安排。仅仅只是因为,主角是那个灵魂碎片的拥有者。直到命运的激流将所有人推向了珂露西亚岛上,黑夜得而复失的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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