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回答两个问题:一是篆书从哪里入门的问题?二是学《石鼓文》可不可以从吴昌硕入手的问题?回答这两个问题,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明晰从《石鼓文》身上能够学到什么?也就是《石鼓文》的书法意义何在。
《石鼓文》是目前我国存世最早的石刻文字,学术界认定其为战国石刻,属于大篆、金文向小篆过渡时期的文字。《石鼓文》出土之前,由金文向小篆过渡的链环是缺失的,《石鼓文》的出土,填补了这一缺失。《石鼓文》既具有大篆的一系列特征,同时又开了小篆的先河,其浑穆的体态、钢筋铁骨的线条、方正严谨的结体为篆书的学习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石刻文字的线条取向与同时期铸造或镌刻在青铜器上的金文线条的美学追求是有差异的,石刻文字线条的坚实与凝重、朴茂与浑古是我们学习石鼓文不可忽视的审美追求。《石鼓文》的字里行间已经找不到象形图画的痕迹,完全是由线条组成的符号系统。金文由于其铸造性,笔画多呈现为楔形,即笔画中段较鼓,起止及转折处则常常变得尖锐,有“画成其物”的描绘性质,强调线条的物象形态,忽视了运动的节奏。而《石鼓文》线条较金文更加匀整圆润,虽然是刻在坚硬的花岗岩上,但刻工较好地保留了书写的特点,在线条形式的秩序化中强化它的书写性。点画起止圆润饱满,转折亦圆转流畅,线条坚劲如铁,虽清瘦却雄厚无敌。这种书写性的弘扬对中国书法艺术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学篆书主要解决线条问题,这是常识。而《石鼓文》为我们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因此,临习《石鼓文》首先应学习线条。临习时,用笔须稳健果断,尽量使笔锋在运行中保持中锋状态,适当加进一部分绞转笔法,产生强烈摩擦,造成边缘的自然形态,出现苍茫感和金石气。《石鼓文》表现的正是金石气息、古茂气息、雄秀气息和弹性美,是一种韧性和力感的抒发。可见,写《石鼓文》的基本笔法是短促裹锋逆起、中锋拉动运行、收笔送到回弹。吴昌硕从《石鼓文》中获得线条,用于书法、篆刻、绘画,其独步艺坛、高出其他清人的地方正在于此。
吴昌硕临《石鼓文》
《石鼓文》的字形以方正平稳为主要特征,尽管在结构上还残留有一些西周金文的遗绪,但体势上已经与金文截然不同,字形结构较甲骨文和金文简单。其字形的方形样式和笔画的匀称工整,实为后来秦小篆的滥觞。一字之中各部分之间的组合搭配和笔画之间的平行穿插,基本按照平稳和均匀的原则来处理,尽量把斜线变为圆转的弧线,力主规范,力求装饰,追求平行、均衡、对称之美,使它成为书法艺术空间塑造在早期的第一批理性成果,其审美指向至少决定了后数百年的秦汉书法发展的轨道。这种结构能力和结构意识的培养无疑是任何篆书都需要打下的“书篆基础”。没有这样的结构能力,造成的结果是字形松散,缺乏稳定性和粘结力,气运不通,呼吸不畅。
综上,从金文入手学习篆书,难以获得篆书的等粗、等距、等曲、等长的“篆引”要求;从秦小篆入手,虽可得到“篆引”训练,但由于小篆的过分成熟与规范,向金文过渡极其困难,且易养成“工艺化”“装饰化”的习气,不利于向艺术化的发展。从《石鼓文》入门学习篆书,既能有效获得“篆引”训练,又能有效避免“工艺化”“装饰化”习气的养成,上可入金文,下可入小篆,其价值可见一斑。学习《石鼓文》不宜从吴昌硕石鼓入手,其耸肩的习气只可有一、不可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