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哲学中最可贵的一种传统

说起来很有意思,中国许多传统的哲学家往往不愿以哲学家自居,在他们看来,理想在现实中的实现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虽然非常看重自身的修养,但其最终目的却是“修己以安天下”(《论语·宪问篇》)。

他们对社会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正因为如此,即便孔子这样伟大的哲学家,在他的一生当中,孜孜以求的却是实现他的政治理想,当政治理想无法在现实中实现时,他便将教育学生作为自己的事业,而且“述而不作”,所以,他的哲学思想只能由他的后人以语录体的方式分散地汇入《论语》当中。

《论语》当然是中国传统哲学最重要的经典著作,但后世的人更多地将其运用在治理国家、成就功业上,于是历来就有“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说法。

孔子哲学是入世哲学的典范,谋求的是人生境界的升华。一个“小我”只有融入“社会”,为国家社稷、天下百姓做出贡献,这样才能成就不世功业,成为“大我”。

从“小我”到“大我”是有阶梯的,那便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将“自我”修养好了,然后将“小我”扩大到“家庭中的我”,再扩展到“国家中的我”,最后扩展到无限的“天地中的我”,当“自我”能够使天下太平、万民安康的时候,那就成就了圣贤大业,达到完美。

太原文庙

不过,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有距离的,要达到完美谈何容易。入世哲学家们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将理想与现实很好地协调起来,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坚韧意识,那就是,虽然无法达到至高的境界,但对这种境界的追求却是无可动摇的。这也是中国古代哲学中最可贵的一种传统,代代传承着,代代发扬着。

孔子有句名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就是表达要为实现“仁”的理想而终身奋斗直到死才停止的决心。

战国时期的屈原(公元前353年—前278年),既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也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他在政治上失意濒临绝境的时候,仍然怀着无比的爱国深情,毫不妥协地坚守着对真理的追求。直到即将自杀的前夕,他仍然对社会有强烈的责任感,大声宣称:“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唐朝的杜甫(712—770),被称为“诗圣”,同样也是一位入世的思想家,在自己所居住的茅草屋被秋风吹破的时候,他却心怀天下,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种精神被中国知识分子奉为典范,而杜甫的人生境界则由此达到至高,所以被称为诗圣。

杜甫草堂

北宋的范仲淹(989—1052),是一位政治家,他谋求改革,但并未真正成功,对于人生境界,他有这样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说,时时刻刻想着全天下的人,将全天下人的位置放在自己之前。这自然也是至高的境界。南宋的陆游同样如此,所以有大量类似“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的诗句。

明代的东林党人又有“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名联。此外,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等等,无不体现对“大我”境界的追求。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宋朝哲学家张载所说,被马一浮等后世哲学家极力推崇,道出中国入世哲学家们对提高精神境界的至高追求。

达到这个至高的境界是很难的,或者说,这一境界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但是,这一“大我”境界的不可得,并不妨碍“小我”的努力和追求,所以我们常会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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