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溪畔无余田——前人的土地情结
□陈锦
在探究中原先民南迁的时候,传统有“八姓入闽”的说法。大致是说林、黄、陈等八支中原望族于“永嘉之乱”(311)期间衣冠南渡,入迁福建……这种说法把先民的南迁行为描述得很从容,好像是皇家或阔佬们来南方建造行宫或别墅,又正好是八姓望族,显然有粉饰之嫌。殊不知,中原先民之所以南迁,无非由于战乱、饥荒或瘟疫,归根结底是失去家园的逃命、逃荒行为,而不像欧洲人开发北美洲和山东人开发东北一样有备而往,无后顾之忧,在这种情势下谁复从容?又丧乱之际,百姓逃难,万民争奔,为什么那么刚好就这八大姓结伙来闽,是他们预先约好来南方旅游的吗?
南迁先民来到远离祖居近乎蛮荒的新居住地后,首先要解决的无非就是吃饭问题。于是,他们就得拓荒整地,从事农耕,以生产足够多的粮食。管仲说:仓廪实则知礼节。只有生存问题解决了并做到物质财富有所盈余的基础上,才讲得起文化,讲得起教育,才讲得起对中原文化和教育的传承,并与之接轨……舍此,无由侈谈文教,结果就会像电影《刘三姐》中所唱的那样“饿死你的'人之初’”……
历代的莆仙人都是靠这片土地养活的。土地和耕作在传统莆仙人的观念中就是唯一的生存基础和手段,所以民间有“百般江湖,勿如锄头翻土”的谚语。这种观念在近现代早已过时,但在此前上千年间却是农家的生存之道。
由于祖祖辈辈的莆仙人都在跟这片土地打交道,“田地”在方言中被划分出了更具体的类型,那就是“田”、“园”和“山荒”三类。
“田”字的方言本义同汉语(泛指),但在针对土地性质而言,则特指“可以直接引水灌溉的土地”(水田)。本地农作物以粮食作物为主,粮食作物又几乎是水稻一统天下,而只有水田才能种植水稻,所以,方言“田”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
通常认为,方言谓“种地”曰“做田”,而其实,“做田”有时候体现的可能是“滞田”。“滞”平读音同方言“自己”之“自”,其方言字义体现为“(筑土埂)截住水流”,专指引水灌溉,并引申为田间管理或耕作。方言谓把田出租给别人耕作(或租赁别人的田耕作)曰“打滞”而不言“打做”;还有,旧时农家有咒詈话曰“无田滞”,也是以“滞”为“做”。所以,方言口语确有“滞田”的说法,其“滞”则与水有关,“滞田”应指耕作水田。
“园”平读音为“huim(阳平)”(平读“远”之阳平声)。其在方言也体现汉语字义(如“菜园”、“果子园”和“花园”等),而又演化字方言特有字义,指的是两种类型的田地:其一是指房前屋后的小块田地(也倾向于指旱地),并由此产生了“园枨”(读同方言“园深”;有的地方称“杆枨”,读同方言“寒天”)这一方言名词。所谓的“园枨”,就是用钉入地里的小杆子编扎而成的栅栏式篱笆。“枨”方言音同“深”,古汉语字义指竖立在门两旁以防止车过触门的长木柱,方言则演变为以成排的细杆子编扎起来篱笆,其作用就是防止牲畜入田。“园枨”的作用是阻止牲畜入田,也只有房前屋后的田地才需要篱笆,所以“园”即指这类田地;其二是指无法直接引水灌溉的田地(旱田)。方言单叫一“园”字,亦称“园田”或“园头田”(均为连读变音词组)。
“荒”平读音为“hum(阳平)”(音同方言姓氏“方”),在方言有两层字义,其一是“长满野草,或无人垦种的”(方言说法如“放荒”、“荒田”);其二是“新开垦的耕地”。在方言的代表性运用见于“山荒”,指的是在山地上新开垦的田地。当然,“山荒”经过若干年(传统无具体年限)连续耕作后,也会晋级为“园”或“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