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漫话之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鱼通“铲烟事件”

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8月,康定县政府奉命派县上的“国民兵团”到鱼通地方铲除地里种植的雅片烟苗,激起民变,“国民兵团”大队长刘亲仁等多人被当地民众击杀。俗称“鱼通铲烟事件”。

刘文辉主政西康,为解决财源,不仅在雅属的天、炉、宝、荥等县大种雅片,而且要康属的泸定、丹巴、康定等县的汉族地方也广种大烟,以收“烟金”。不愿种的则要缴“烟捐”。这也是公开的秘密。

大渡河两岸的康定县下鱼通地方,是鱼通土司甲安仁的辖地。甲是刘文辉委任的“特种保安大队长”。开初,甲担心种雅片的百姓以烟换枪,难以驾驭,不同意在下鱼通地方种烟。后得知上鱼通(金汤设置局辖区)种烟,官绅获利甚巨,加之自己的百姓早就有人在荒山老林里种烟,于是也动了心。他要下鱼通百姓也种雅片,只要不在河坝、路边打眼处种就行。甲还与康定县长刘衡如达成默契:愿交“烟金”。

蒋介石对刘文辉这样手心知肚明,为了捆住刘的手足,在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底,便严令西康省“查禁烟毒”,且言明对此国民党省党部和省参议会有权监督、弹劾。西康省政府只好敷衍,到处张贴“禁烟告示”。还真有人出头“监督”。下瓦斯有个叫李成全的,一天晚上梭到河对门的若吉地方,在雅片地里偷偷扯了一背烟苗,背进康定城,招摇过市,为恐世人不知,惊风火扯地到省政府控告。弄得省政府十分尴尬,只好责令康定县“查铲”。

康定县长郑煊明明白省政府的用意,只好做出个样子,便任命时有二十多人的“国民兵团”的大队长刘亲仁为“铲烟大队长”率队去下鱼通地方铲烟。

刘亲仁,康定城区人,在刘文辉的“省训团”受过训,性情粗暴。刘亲仁又名刘锡宝,鱼通人听成“刘气宝”,干脆喊他“刘宝气”。

“刘宝气”受命后,为壮大声势,就在炉城临时收罗了一批散兵游勇、无业游民、巫师等,连同“国民兵团”他的二十多个下属,共一百多人,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铲烟大队”,于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八月,到下鱼通铲烟。

“铲烟大队”一出康定城,就开始行动。他们从抓“烟馆”下手。那时,人们普遍抽大烟,差不多都属在“抓”之列。这些人闯进沿途人家,一进门不仅收缴烟土、烟具,连粮食、衣被、鸡、猪都照“抓”不误。弄得八方鸡犬不宁,怨声载道路。

到了鱼通河,大队即分两路行动。一路负责河东,从姑咱过溜索到时济,上到邦基、杠基,下至若吉、庄上、亢州、杠江沟。一路对付河西,由刘大队长亲自率领,顺河而上,目标锁定鱼通土司甲安仁。

“刘宝气”住在勒树山下,离江嘴不远的威公包继昌包头人的衙门里边。一住下就飞传各家寨子、各个堡子派代表来威公“洽谈铲烟事宜”。各寨各堡一见通知,即推举其“头面人物”赶到威公商洽。

代表们一进包头人衙门,“刘宝气”就急不可待地将早已拟定好的各寨各堡应缴纳的“烟金”数额亮出来,要各家应承、签字。代表们一听,全惊呆了,其数目之大,就是把所收的烟土全部上缴,都还不够。谁也不敢应承,都说要回去商量。刘大队长不答应,立即将三十多个代表捆绑起来,扣作人质。扬言“烟金”不收齐,烟苗不铲完不放人。意在逼甲安仁出面。

麦笨山上鱼通土司甲安仁的衙门,解放初成了鱼通区人民政府的住地。这是一些县区干部在区政府大门外的合影。   (龚伯勋摄于1956年)

那甲安仁就是不出面。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过了两天“刘宝气”便渡过大渡河,亲自爬上麦笨山,到土司衙门登门问罪。刘大队长大耍威风,甲土司则虚与周旋。趾高气扬的“刘宝气”竟当众把“甲老爷”责斥一通,还要甲派人护送他到野坝“视察”。甲土司硬压住心中怒火,答应“照办”。

“刘宝气”到野坝“视察”,满载烧酒、猪膘回到威公的当天下午,大坝的副保长董学文等按照“甲老爷”的旨意开始行动了。这伙人集中到帮基甲的代理人、袍哥舵把子高胜轩家商量,认为既然“甲老爷”放了话,我们就干吧!但干这事一定要把“甲老爷”的“背子”卸掉。于是决定就在远离“甲老爷”衙门的山下各处动手:河东从帮基以下,河西在野坝以下,各个堡子上的“团”各自收拾自己堡子上的官兵。野坝的人就专门对付“刘宝气”。

鱼通土司甲安仁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半夜,大家喝过血酒,就出动了。一伙人深更半夜摸到威公包头人衙门,按照事先约好的暗号,同甲安仁派来“护送”刘到野坝“视察”的娘吉和长命取得联系,由两人把大门打开。一进门,嘣!嘣!!嘣!!!多杆火药枪就一起开火。这伙人狂呼怒吼拥上楼,从被窝里将官兵拖出,吓得这些往天杀气腾腾家伙,一个个呼爹叫娘,大喊饶命。

同时将吓得半死的“刘宝气”,从神龛底下拉了出来。眼看大势不好,就要求见甲安仁,包头人也出来说情。于是就将刘捆好,准备押送他到麦笨,可谁都不愿对这个恨之入骨的家火劳神。刚走到威公堡子下面大渡河边的一个大石包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来自庄上的龚万富(又叫杨有富),举起火药枪,一火就把刘亲仁“结果了”,大伙七手八脚立即将尸体抛进了大渡河。

跟刘亲仁一起下来铲烟的“国民兵团”中士高群,也在河西的江嘴被甩进了大渡河。在河东的时济等处也对“铲烟大队”下了手。在时济堡子上,几个家伙吓得来钻到床底下,竟被一群妇女拖出来乱棒打死。“国民兵团”的下士何明宣、宁正明和一个姓范的,也在杠江沟被打死。那个背着雅片烟苗上康定到省政府“告状”、又随刘亲仁到下鱼通铲烟的瓦斯沟人李成全,更是被恨死他的鱼通人用不装枪子只装火药的明火枪活活轰死。

大事发生了,甲安仁却不愿乘火,反借机清除平时不听他招呼的人。为了推“背子”,他马上就把平素在他眼中桀骜不驯的董文学、杨继山等十余人绑送康定。

西康省政府和康定县怕事件扩大,要求甲安仁协助妥善解决。甲偏不从,今天捆十来个涉事者到县,明天又捆二十来人送县,后天再送来一批……,弄得来监狱人满为患,囚粮无着。康定县长郑煊明只得照甲安仁的意思,枪决了他最讨嫌的董文学和杨继山,这两人实是最知内情者。“事件”就此草草了结。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至八十年代初,我常到鱼通地方工作、采访,在民间还听到有人说起这次事件。在时济乡的若吉,有个叫帅志清的木匠,对我说他就是被关进监狱的一个,后来是省政府的张代主席(张为炯)怜惜这些人,才将他们放回家,此时已临近解放。一次,我到了杠江沟,刚在一户老乡灶前落坐,主人就又提起那段往事,他指着我坐的地方说,那年“铲烟团”的人进门就要抓人,一个当兵的举起钢枪,我们的人也举起明火枪,两人的枪同时打响,结果两个都死了,就死在你坐的侧边。说起时济堡子上那些妇女打死“刘宝气”铲烟团那几个兵的事,更是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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