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钩沉 | 冰,冬天的结晶
文/蓝月光
去上善园,才发觉冰结得好厚了。也觉出了今冬的冰。说实话,朋友圈虽一直叫嚣这是十多年最冷的一个冬天。可是,我还真没有感到多冷。单位和家里都有暖气,中间步行只数百米距离。相较冷,确是不容易感到的。
阳光下,有两个人在湖面的冰上走。印象里,好多年没有人溜冰了。冰冻得这么实在,似乎也只有童年。童年的冰塘就像童年的时光一样一去不返。
记忆里,对冰怀着一种亲切,又怀着一种畏惧。
亮亮的冰,闪着银色的光芒,像白银的铠甲。几片芦苇,萧萧瑟瑟,涌动在苇塘旁边,更见出一种动人的诗思。
冰是冬天的童话。最冷也最有意思的冬天,永远是童年。
小时候的孩子是不怕冷的。一进入冬天,就期盼着雪,期盼着冰。看到干巴巴的冬天,他们就急了:这冬天有什么意思呢?在每天的赖床中,父母怎么催也不起。可哪天父亲一句,快起来吧,下雪了。马上从床上弹起来,披了衣就往外跑。
期待着看到那第一眼的银白。
那如处子一样明媚、一样灿亮的白。这白烙印孩子一生。
第一场雪往往是薄雪。浅浅的、淡淡的一层,地面都拢不住,一簇儿一簇儿越显出黑土和瓦砾。但这已足让人欣喜了。
在院子里走一走,看一看,感觉一下雪的气息,就像看到了久违的伙伴。
不知不觉中,伴着雪的脚步,冰也结得很厚了。村头的水塘都结了冰。浅的地方白,深的地方绿盈盈,更深的地方则近于蓝了。下了课,水塘成了孩子们天然的遛冰场。那时没有冰鞋,就拿了小方凳,凳子翻过来,骑在上面,双脚抬起,另一个人在后面推着,做滑板。打蛇螺。陀螺都是自制的,圆锥形木头,下端削尖,嵌入一粒钢珠,另一端打洞,容半个筷子大小。玩耍时,筷子插入陀螺,抵在冰面,直立,把缠在陀螺外的线猛地一拉。陀螺就迅捷转动起来。有的还用自行车铃铛盖作陀螺,这陀螺沉,转速快,银光闪闪,铮铮有声,简直就是白甲的将军——伙伴们自己玩,在冰上比赛,一个个玩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有一次,在村南水塘里发现一条鱼。冻在冰下,一动不动。老黑(就在坑边住)知道了,提了大煤火捅(铁棍一端削尖,蒲地人家冬天捅煤火用,家家有此物),扑哧扑哧,把冰面砸一个洞。冰先是发白,随后碎裂一个口,冒出淡淡白气。蓝幽幽的冰面下,竟是一个黑窟窿。
有一次,我自己下课偷跑到学校门口的水塘滑冰。硕大的水塘像一面绿绸,静悄悄空无人迹,我玩得高兴,一步步走到水塘中央,水面成了蓝色的了。我才知道,真正的深水区,冰面是蓝色的。走动处,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这是冰面碎裂发出的声响。我害怕了,急急向岸边跑去,冰在脚下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滑冰了,特别是对大的坑塘。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
农村冬天孩子们玩冰,简直就是一个魔鬼一样的游戏,因为玩冰,每年都有不少事故发生。冰塘在它可爱的外表下,竟然是一个张着嘴的恶魔。
冬天最美的当然是下雪了,大雪之后,丑陋的小房子也变得可爱了。就像白白的毡毯。几天后,雪化了,一点一滴从屋檐淌下来,就像给房子嵌了一道道珠帘,嘀答答的声响,又像房屋的呓语。第二天一大早,你起来看吧,大大小小,就像一条条倒挂的钟乳石笋。或者是房子长了牙。远远看去,一个个房子屋檐下面一个个犬牙交错。搬了凳子,或是拿棍子敲一块下来,冰冰凉凉、晶莹透亮,绝胜现在孩子玩的奥特曼剑,渴了,咬一口,咯嘣嘣响,是天然的棒棒冰。
天冷的日子,也是小村最安逸的日子。人们一个个蜷缩在家里,暖暖的炉火生起来。烤火、聊天。周末时,父亲总要到集市上割一大块肉,白菜、粉条,炖肉。一会儿,就听到嗒嗒的声响,这是姥姥拄着拐杖来了。她是基督徒,每周日都要到我们村做礼拜。听到声响,我就飞跑出去,拉了姥姥,扶她做到椅子上——椅子是我早备好的,然后拿出放着的香蕉、苹果。看着姥姥笑呵呵吃着,比我自己吃还甜。姥爷也爱吃香蕉。他一面吃一面抱怨:香蕉好吃,就是皮太厚了。
中午,一大家人,一块吃着饭。听到咳嗽声,就是姥爷。说笑着,屋子里满是笑声。窗帘上也洇了一层水气,变得迷迷蒙蒙了。
就在这种平静和欢乐中,年来了,春天也渐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