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雷雨：【柿子红了】（散文）
柿子红了
作者：雷雨
小妹从家里带来了一筐柿子，勾起了我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家乡的记忆。
我生长的五里镇街道，这儿没有柿子树。过了南头那条小河，向东上一个高高的土坡，走五里地，上了塬，就到了我的舅舅家石堡村，那里是柿子的乐园，坡上坡下，塬头塬畔，村前村后到处都是柿子树。涝池旁边宽余的水分使得柿子树长的更为壮实，大大小小的柿子树，没有人刻意去管理，一枝种苗插在土壤里，不管电闪雷鸣冰封雪夜，柿子树都会奋力拼搏，茁壮成长，彰显了大自然孕育生命的狂烈，也着实让人嫉妒柿子树顽强的生命力，用不了几年，柿子树就长大了，枝叶茂盛果实累累。
那红彤彤的柿子，有人说它的颜色像火，有人说像染红了的棉布，我说她像年轻人青春的血液充满了活力。
柿子是冬日里塬上的新娘，在空中招摇，带着嫁妆，翘首相盼，等待迎娶她的新郎。
自从家境败落，舅舅一个人生活在旧时喂牛的土窑洞里，那时候是人民公社，人是生产队的，土地是生产队的，柿子也是生产队的，生产队按人头分配柿子，舅舅一个人不论分得多少都会一个不留拿给我们吃，我会把舅舅拿来的柿子送给我们雷家大院里我的亲人们尝一尝，当然也少不了我的那些馋嘴鸭同学们蹭来吃一吃。柿子代表了一个少年的心，也成为了我传递友谊的礼物。
吃柿子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哧溜一下，一口两口三口，一只柿子吃进肚子，沁入心田，那叫个爽啊！顿时头脑清新，浑身有劲，心里乐开了花。
我的同学田民芳，父亲是老革命，在外面工作，时不时给她寄钱来，算得上同学们中最宽裕的一个，周末回家，她都会带来柿子和炒面，同学们再加上一料冰雪，三位一体，搅拌起来，你一把，他一把，哄抢着吃，叽里呱啦的，那笑声响嚇整个校园。给我带来童年少有的欢乐，也将家乡的柿子味儿镌刻在我的心里，那香甜的柿子，香糯的炒面，沙沙的冰雪，至今难以忘怀，当然这是同学们的创意，世界小吃中国名点里是找不到的。
冬天一到，放学之后，我，小姑，堂姐和邻居家的孩子们提着篮子，满街道地找公家人倒出来的碳灰检烂炭。烂炭卖给街道上打烧饼、烧醪糟的人，一篮子烂炭三分钱，我的手戳破了留着黑血，脏兮兮的满手污垢，但是我必须坚持，因为我一定要在五天内挣到一角钱。
一角钱可以买十几个洋糖，也能买十几个柿子，还是买柿子吧！柿子比洋糖大。
集市上，北头槐树底下，紧挨着牲口骡马市场，全是卖柿子的农民，街道两旁整整两行，柿子大会师，各式各样，种类齐全，我捏着一把零碎的钱，有硬币也有纸钱，一分二分五分，转来转去，看来看去，挑来挑去，钱都捏湿了，钱不能轻易花掉啊！经过慎重考虑，才下了决心将钱给人家再买柿子。
买好的柿子轻轻的包在手帕里拿回家，放在一个紫红色瓷罐里，盖上盖子，放在碗架上，满屋子飘香，我真想吃啊！可我不能吃，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我八岁，弟弟五岁，我不哭，怕父亲难过，弟弟太小，还不到懂事的年龄，常常哭着喊着闹着要妈妈，哭起来没完没了，哭的让人心惶心痛，柿子是用来哄弟弟的。
有时候给弟弟吃柿子，父亲也会拿一个给我，我不吃，趁父亲没注意，偷偷地再把柿子放回瓷罐里，时间久了，父亲发现了，夸我小小年纪，这么懂事，我的心里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一下子一股眼泪冲了出来，放声大哭，父亲拍着我的肩膀哄着我，我看见父亲的眼圈也红了，赶紧止住哭声，把眼泪咽下去，吞在肚子里。
我说的柿子，是生长在我国北方的，我的家乡的柿子，不是叫做西红柿的洋柿子，洋柿子我的家乡人也种，五里镇中学马路对面的那片田里种了一大片洋柿子，又肥又大，色香味美，受到镇上人们的青睐。那是我们生产队的，我的父亲许多年做着一件事，就是把街道上人们厕所里的粪便，用一条竹扁担，两只木桶，担到这片田园里来浇灌，我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它还存留着父亲曾经走过的足迹吗？
听说洋柿子营养丰富，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有极高的营养价值，我不知道我的家乡的柿子的属性，也不知道它含有什么成分，但是我知道它能救人，那时候人们的日子过得都很艰难，我也常常饿得睡不着觉，我的父亲拿手的一招，就是冲一碗盐开水给我喝，还真灵，盐水一喝，瞌睡虫就来了，那时候有一只柿子，该多么好啊！听老人们经常说，人饿得实在不行，不省人事，吃一颗柿子，就能顶事，顶顶管用。
生物种变异是大自然的自然规律，七十年过去了，桃儿杏儿梨儿全都变了味儿。柿子，我国北方固有的柿子，我的家乡的柿子，不忘初心，永不变质，和七十年前一模一样，一个味道。
如今， 塬上的柿子无人问津，一树一树的成熟了的鲜红鲜红的柿子落在地上，来年春雨一淋混入泥土，多么可惜啊！我只知道柿子能救人，却不知道柿子在物产丰富，物质过剩的今天，竟然遭遇如此凄凉的惨败。
我坚信我的家乡的柿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花丽转身，胜过美国的蛇果，南非的牛油果，因为我的家乡的柿子无农药，无化肥，无任何添加剂的淳朴的品质，一定会赢得那些追崇健康长寿的人们的芳心。
作者简介
雷雨：1951年出生于宜君县五里镇街人，退休于延安市中医医院 ，曾经在《延安文学》发表过短篇小说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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