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王建军：【 姥娘家的梧桐树】( 散文 )
姥娘家的梧桐树
文/王建军
姥娘出生在民国初年，裹过小脚，走起路来脚后跟先着地蹬蹬直响，虽然身体瘦但看起来很有精神，抱起四五岁时的我十分轻松，有劲，倍感亲切。
妈说我小时候姥娘非常喜爱我，常走十几里路来看望，只要看见她在村口出现，我就会高兴地叫嚷着扑向她，要抱。记忆中姥娘来看我时总是挎个篮子，里面盛的是自己平时舍不得吃，专门带给我吃的白面馍、烧饼或鸡蛋，姥娘的每次到来总能让儿时的我无限欢喜。
当时父亲在部队，母亲，我，妹妹在老家。为了减轻母亲的压力，姥娘就经常干脆把我接到她那儿住。
姥娘家在一个叫“王菜园”的村庄里，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利索，院门是门楼，一侧整齐地放着农具，堂屋正面朝南，院西侧是灶房，靠近东侧院墙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下有石桌、石凳和盛满清水的水缸。
夏天，我来到姥娘家。石桌石凳间就是我玩耍的乐园，那高大茂盛的梧桐树遮住炙热的阳光，树阴罩在石桌周围，微风轻抚树叶带来阵阵清凉。姥娘在树下忙活着家务，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给我弄吃的，不亦乐乎！入夜，天凉快了，姥娘就在石桌上铺上褥子让小外孙睡在上面，她就在旁边给扇风纳凉。
那个物资馈乏的年代 ，农村生活更是清贫，但只要我在，姥娘总是想方设法把伙食调济好，甚至给我开小灶，脑海里姥娘的印象多是在灶房烟雾缭绕中吱吱旮旮拉着风箱或操持家务的样子。姥爷和五姨吃粗粮去干农活，我吃的却是家里少有的细粮，有时还有鸡蛋，如果有肉那只能是我的专利。
中秋节，姥娘会创造性地做出好多食物摆放在石桌上。那时肉类紧缺，包扁食（饺子）姥娘就把花生捣碎拌上菜用面皮包好，煮熟，味道和肉馅的就近似了;月饼也是用仅有的一点糖，兑着自家做的红豆沙精心压模烤制而成，就只能做两块，（姥娘家五个闺女，包括我母亲在内四个已经出嫁，就剩五姨年龄小，还在家，因此加上我也就四个人吃饭。）还有许多平时吃不上的农家菜。那个时候能看着一桌丰盛的食物，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姥娘是当家人，平时过日子能节省就节省，但逢年过节就尽可能的让家有个过节的样子，农村过节自有乡村的温馨与快乐。
吃完中秋“晚宴”后，姥娘会搂我在怀里，坐在石凳上和家人一起赏月聊天，姥爷在旁边拿着舍不得吃的月饼一点点喂我。我偎在姥娘的怀里，透过梧桐树叶看着深蓝夜空中的那轮圆月，听她讲着古老的“嫦娥奔月”和‘’吴刚砍桂‘’的故事，小脑袋里却琢磨着月宫中玉兔可爱的模样，慢慢在她轻柔的摇篮曲中入梦。
那时鲁西南的冬天，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屋外比屋里暖和，这时姥娘会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地领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在石凳子上晒太阳，她紧挨着我在一旁纳鞋底，姥爷则在一边帮人编织草栅子。阳光无私地洒向冬日大地，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光明的同时也送来温暖，就像是给劳动人民的一种关爱。那温暖通过遥远宇宙空间到达我们这个星球，穿越大气透过稀疏梧桐树枝照在这祖孙三人身上，暖烘烘的舒服极。
春季农忙时节，梧桐树吐出鲜绿的叶芽，同时长出一枝一枝的花苞，到了桐花开放的节令满院清香。这是个充满活力与生机的季节，姥娘会背着我在田地劳作，在她背上，我感受到大自然苏醒后的清新，也初步体会到农民的不易。
耕耘的同时姥娘不忘采摘些野菜，回去把新鲜的荠菜、芦芽等洗净、焯水凉拌或清炒，给家人补充亏欠了一冬的维生素。大家围坐在石桌旁闻着淡淡花香，品尝着各种新鲜野菜，期盼着通过一年的辛勤劳动换来好收成。
姥娘的手工活特别好，小时穿的鞋、衣服、帽子等等都是她做的，周围邻居们穿的衣服很多也是她帮助缝制的，谁家办事人手不够，她也总是主动帮忙。
姥娘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普通农村劳动者，她的全名亲戚们都很少有人知道（我也不知道），一辈子可能连县城都没去过，但她遵循着朴素的做人原则，把名誉看得很重，从不亏欠别人，尽可能帮助他人。
姥娘临终前我刚参军在部队，怕我分心，她不让告诉我，听家人说除想我以外，口头遗嘱就是把半年前欠邻居的十斤绿豆加上两斤利息还了，坦然安逝。出殡那天由于没有儿子，缺男丁摔盆，村里好几个晚辈后生主动报名要求顶替，十里八乡的乡亲都过来送行。
姥娘去世已二十多年，每每回想起来还能感受到她老人家怀抱的温暖。我自跟着父母到新疆后三十多年没去姥娘家了，不知道院里那棵梧桐树还在不在，是不是还和我小时候一样依旧枝繁叶茂。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建军，毕业于解放军学士学位，在部队工作近三十余年，爱好文学在许多期刊散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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