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崔启昌：【冬季，乡下的风】（散文）
文/崔启昌
冬季，乡下的风是个该遭千刀万剐的幽灵。
大概是从霜降开始的吧，乡下的风从村北的山梁上有一阵没一阵地探出身子，村后原本泛着深绿的杨树林自此变得不再清净。清晨，山村还沉浸在夜的寂静里，鸡鸣尚未响起，炊烟正待升腾，幽灵一样的风就蹑手蹑脚地出没了。杨树林子被一只只无形的魔手摇来晃去，枝叶先是一阵骚动，紧随着便是相互摩挲、彼此推搡，及至后来，伴着叶子们的一番紧似一番的哗哗啦啦的响声，推搡变成了不依不饶且毫无理由的野蛮扭打，嫩枝新芽在扭打中变的伤痕累累，筋脉凸显、通体泛黄的底角叶子经不住幽灵的无端肆虐，来不及跟母体道一声不舍便遗憾地随风而逝。太阳爬上东山，暖人的光辉普撒下来，风却还在妄为的举动中放大着惯性，将不驯顺的性子使到了村子里。满含诗意的袅袅炊烟忽地一下被揉烂摔碎，象征收获、离职赋闲的秸秆草垛猛地摇摇欲坠起来，转瞬又被摧残的七零八落。街巷胡同成了风的天然路径，纵然转弯拐向，风也是轻车熟路，推拥着草秸尘土呼啦啦一路向前。护院看门的老黄狗刚从西厢探出头来，一阵凉风不应分说将其迎面堵了回去；刨食下蛋的鸡群正想踱步出栏，不讲情面的风劈头盖脸倒灌下来，让辛勤的鸡们连打了好几个趔趄。夕阳西下，乡间本是一轴醉人的风情图景，暖色调的晚霞、归程牛羊的悦耳铃声合着农舍火炕上溢撒的饭菜清香共同塑造而成的和谐景致，被风的不理智和胡搅蛮缠弄的不伦不类、面目全非。
从胡同里蹿出来，风开始在村子的街面上撒野。半年闲的一盘大石碾，深秋里迎来了营生，婶子大娘本想趁着农闲拉磨推碾备些过冬的食粮，正东厢短西邻长地说笑着在碾盘边上挨号呢，呼地一阵浮尘灰土携着草梗桔叶扬撒过来，扬臂扭身，躬腰掩面，忙不迭护簸箕搂箢子，怎奈这阵该挨刀剐的冷风能耐的很，婶子躲避不及，大娘来不及躲避，一个个让风弄的灰头土脸。早上梳妆时涂擦了新活再生霜的脸颊被灰尘折腾的不成体统，临出门时对镜打扮很劲儿抹上的浅色口红，凉风吹个来回竟也失色若干。石碾近边，上百年龄老柿树结挂的灯笼似的红柿子老村长还未来的及摇枝摘落呢，这可恶的风就狰狞着、不安好心地肆意使坏，竟噼啪、噼啪，将柿子摔打在石碾上。
村子中心街面不仅是老少爷们儿闲聚聊天、交流信息、侃收成拉家常的场所，更是村内外能耐人支铺子、摆地摊，做买卖谈生意的场地。风和日丽的时候，街坊邻居七堆八凑，或蹲或坐或说或笑，你一言、他一语，从南国到北江，从城里到乡间，道听途说也好，胡诌瞎编也罢，能说的高谈阔论，会道的旁征博引，每每无不热闹；当庄的、邻村的，什么铁匠支炉生火凿锹制镢，什么安装机器为村人碾米磨面，什么收购破铜烂铁废本子旧报纸，村子的中心街面更是有手艺有技术者的创富集散地，天天透着祥和。可是，冬季这气人的风一来，村子的中心街面转瞬会变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尘灰枯草随风飘，村人裹衣匆匆过这样一番景象了。
及至时序冬至前后，乡下的风张扬的狠劲就更吓人了。此时，它爱与阴天为伍，乐找雪花作伴。每当阴沉天到来时，风便与雪一同蹂躏村子。漫天飘舞的雪花伴着冷风的呼号，在村子的前后左右肆虐，路渐渐隐了去，房屋和街巷、鸡鸣和犬吠、歇冬的良田和蓄力的杨树林一概被风与雪结伙隐了去。
村人隔着窗棂探望天井：“雪够大了，风该停了吧？”许是听到了村人的自言自语，雪像是有了停歇的意思，可风却偏不，它猛地在村人的天井里拉拽着刚刚落下的雪花，一连打了好几个漩儿，展扬了一番它原本极不驯顺的坏性子，执意地给村人撇下一个下马威。
早些年的冬季，这乡下的风遭足了村人的唾骂，村人们嫌它是个不通灵性、不识人性的家伙，骂它是早该挨千刀万剐的幽灵。村人们躲避它、恨它，恨它跟着节气肆无忌惮地糟践村子，糟践村人们的祥和日子。
眼下，又是冬季，乡下的风依然没改它的脾性。季节到了，它照样任何东西不管不顾，进村入巷，嚣张撒野。可是，村人们再不像从前那么害怕、那么恐慌它了。怎么的？变了呗！村人们说，村庄都规划了，街面宽了，街巷直了，户户都是大房子了，冬季，乡下的风快没地方显摆了，扬土暴尘的能耐像是比早些年小多了。以往冬季储粮备菜，就怕冷风逞能，一旦它结伙隆冬作了恶，村人日子就苦了。现今，粮菜随时可采可购，冬贮营生渐行渐远，冬天，再大的风，村人们也不怵了。
冬季，乡下的风，它从来不怀好意，究竟横行乡间多少年，村人们懒得去回忆。往后，它在乡间还会任由着性子或横冲直撞或野蛮无理或气急败坏地肆意妄为，可是，村人们方方面面都有了底气，没有谁再爱花心思、费体力的去搭理它了，不知这遭村人唾弃记恨的冷风是否有所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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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启昌：笔名铁山、西崖，青岛人，中共党员。现居青岛市黄岛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黄岛区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青岛市黄岛区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注重散文、杂文、随笔、报告文学等体裁的文学作品创作，9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发表在地（市）级以上国内外公开发行的报纸和文学期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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