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无名：【母亲的晚年】（散文）
母亲的晚年
作者：无名
我曾经为父亲写过一篇文章叫《父亲的晚年》，现在，也想给母亲的晚年写点文字，好让她的晚年像父亲一样活得精彩。
母亲不是大家闺秀，更未生于书香门第。她只是中国农村劳动妇女里面极为普通的一个。自嫁给父亲那天起，母亲就把自己完全交给这个平凡的家庭，与父亲同甘共苦，精心经营。早年，父亲在青海工作，母亲一路相随数年。后来，父亲回到陕西，在陕南宁强参加公路建设，母亲仍然不离不弃，替父亲当好这个家。到了六十年代中期，父亲因多种原因，离开工作岗位，返回村上生产队劳动，母亲仍始终毫无怨言，并日夜操劳与父亲共同拥有的家。 母亲过门还不到一年，便被我的爷爷分开了门户，起灶单过。十六个杨木椽子，算是母亲开始新生活仅有的一点财产。墙，是胡基垒叠而成，上面芦苇帘子一蓬，就算有了自己的窝。除了两间低矮的厢房，院子四周光秃秃的，没有围墙。那时父亲还在青海，母亲独自一人坚守在这样的家里，艰难程度可想而知。白天倒好打发，生产队劳动的人多，边干活边说笑，甚是热闹，一天很快就过去。可是一到了晚上，母亲的罪就来了。那个年代，村子大部分住房比较分散，而且相距也远。母亲从老屋搬进新桩基的时候，住家户仅有两三家。新桩基建在野外，前后是望不到尽头的芦苇壕。往往到了夜深人静，成群的野狼就结伴而至，不断骚扰村人。每逢天刚麻黑，母亲就赶紧把房门木栓关得死死地，然后再用棍子顶紧。狼来了，怕人的嚎叫不停，疯狂的冲撞门窗，而这时的母亲搂紧我那年幼的哥哥，恐惧地缩成一团，在惊慌不安中，一直熬到天亮。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 现如今，每次母亲提起这段往事，我心里就感觉到母亲在过去，的确把不该吃的苦吃尽了，把不该受的罪受尽了。
后来，随着我兄妹四个孩子，相继来到这个世界，母亲肩头的负担越来越重 。当时生产队干活，全靠工分计算口粮，谁家劳力多，分的粮食自然多些。而我家里只有父母两人是队上的全劳力。一年到头，分到手中的粮食，要养活六张吃饭的嘴，何其容易！母亲不等不靠，凭着一双麻利的双手，她白天去队上干活，晚上回家，安顿好一家大小的生活， 不惜自己身体，整晚熬夜加班纺线织布，布织好后，再让父亲背上和村上别的男人一道，进北山兑换粮食，来度过饥荒年月。我们到了入学的年龄，由于生活的拮据，常常一二块钱的学费，让刚强的母亲为难了好久。她就空余时间打猪草，然后晒干，碾碎成猪食料，用架子车拉到集市上变卖，想了许多办法，帮我们凑集学费。母亲还在家院子饲养了好几只母鸡，养大下了鸡蛋，可她从来舍不得去吃，而只是一个一个攒在瓷罐里，用来换成钱，维持家里生计。 我的母亲一向做事很有主意，也很执着。 等到四个孩子纷纷长大成人，母亲操心的事情更多了。三个儿子，三个媳妇，三座桩基，是包括母亲在内所有农村人心头最大的事情。农村人有句俗语，打墙盖房，费钱没王。眼看着我们个个长成了大小伙，娶妻生子问题，一直让母亲焦虑不安。母亲不知哪里来的心劲，哪里来的勇气，硬是凭瘦弱的身躯，给三个孩子全部娶上媳妇，使孩子们有了自己的家庭，这在当时的农村，何其容易。可我的母亲做到了，并且问心无愧地完成了做母亲的责任。我只知道，为了筹措我们结婚花费的钱，可以说，母亲借遍了所有亲戚，借遍了村里众乡亲。时至今日，母亲几乎不谈她遭过的罪，付出的心酸。
每当望见母亲日夜操劳的身影，年幼的我暗暗下决心，必须好好读书，将来报答母亲，孝敬父母。然而，等我读完大学，参加了工作，我的母亲却变老了，她一天的福没有享过，仍然像牛一样，不停地在地里劳作着，为儿女操劳着。一阵心酸布满我心头。母亲用自己的一生艰辛，最终换取了孩子一辈子的幸福。
母亲一辈子唯一爱好，就是扭秧歌，扭秧歌是母亲最开心的时候，过去经历的一切艰难困苦，似乎在她扭动的秧歌舞里，消失得无踪无影。凡是村上、乡里还是县城组织秧歌活动，母亲不管孩子怎么劝阻，仍旧如故，笨拙的步态，跳出她人生的快乐。母亲已经把扭秧歌当作她一生最后的乐趣。
母亲信佛，信了一生。佛，是母亲心灵的寄托、精神的慰藉。附近村古庙会、佛爷会，母亲几乎年年都去。她用自己的对佛的虔诚，为儿孙后辈祈福祈祉。
过了这一年，母亲就八十岁了。身体也每况愈下，但是再遇到多大委屈，母亲心里从不搁事。凡是自己所能做的事情，从不麻烦子女。去年冬天，母亲突然发了重感冒，母亲在父亲的搀扶下，在冰天雪地里拄着拐杖，去村卫生室，刚好被下班回家路过的我碰见了。远远瞧着两个老人的身影，特别是冰地上摇摇晃晃几乎要摔倒的母亲，我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人。她承受的莫大的苦酸，永远装在自己的内心，使她的孩子根本无法理解的。母亲这一辈子，从来没企求孩子们有什么回报，即使她自己有天大的难处，埋在心底，从来不给孩子讲。我工作几十年来，回报母亲的屈指可数，母亲从来没有主动向我要过一分钱。心甘情愿，给我们弟兄带大了孩子，给我们兄弟做了许许多多让我们难以忘怀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母亲，现在她老了，快要走不动了，仍然与父亲住在过去的老房子，她很执拗，坚决不与任何一个娃共同生活，也不想因为她自己而给任何一个娃的家庭，带来不必要的矛盾，更不想成为儿女的累赘，自己有胳膊有腿，能动弹，不想成为晚辈的负担。这就是我的母亲，我那白发苍苍的老娘。她老了，还在为儿女们着想，唯独没有她自己。在村里，我的母亲活这么大岁数，一生不争强好胜，不拨弄是非，不但在左邻右舍有口皆碑，而且在孩子们眼里成为弥足珍贵的偶像。她活得开心、坦然、亮畅，她永远值得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去尊敬、去孝敬。 母亲养儿不容易，儿知母心更不易，母亲对这个家庭的贡献，我用短暂的文字是无法写完的。我只能在她风烛残年时，默默为她送上我的祝福，愿母亲晚年活得更加有滋有味，更加的光光堂堂。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无名，原名张愔，陕西礼泉人，中学高级教师。曾经在《大西北诗人》《中国诗歌精品微刊》《作家美文》《北方诗歌》《豫北文学》《现代诗歌》《三秦文学》等网络平台及刊物发表诗作近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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