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寒暑假,家家户户的电视屏幕上总少不了这四个哥们的身影,这哥儿四个俨然是西天路上的F4。这个只能怪央视86版的《西游记》太过经典,又有先入为主的优势,这个丑到爆、帅上天的天团组合就成了人们心目中师徒四人的化身。尤其是孙悟空的形象,早已经深入了小朋友的心底,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阿伟哥小的时候总是幻想自己要是像孙悟空一样能够上天入地、七十二变就太爽了。
小孩子的幻想终归是幻想,大多数成年人看过这类神仙鬼怪之后,都会一笑了之,谁也不会把《西游记》中的故事当真。至于故事当中还隐藏着什么深意,恐怕就更没有人去刨根问底了。不过,大凡经典名著,就不能让人一眼看到底,总是要有一个需要咂摸咂摸滋味的过程,否则,四大名著就沦落到“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水准了。至于这个滋味究竟是麻辣,还是鲜香,这就要看个人的品鉴能力了。
自打《西游记》从明代中期出世以后,就有这么一种观点,这是一本“修道”的书,是一本讲述如何修证“金丹大道”的书。这种说法,现代人觉得很新奇,但在明清一直是主流。我们想验证一下,方法很简单,如果大家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翻翻原著的话——一定要原著,诸如简化版、儿童版之类不在此列——充斥满目的都是诸如“心猿意马”、“金公母木”、“姹女婴儿”、“元神本心”等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词汇,保管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对佛道文化有了解的朋友一定清楚,这些都是“修道行业“的“黑话”和“暗语”。诸如此类,密密麻麻地嵌入了整本小说之中,只要我们不是选择性失明,那就不得不承认——《西游记》确实与“修道”有莫大的关系,至少从纸面上是这样。这些黑话和暗语对于普通人如同天书一样,所以大多数人读到这些都会自动屏蔽和跳过,沿着书中的故事情节一直走下去,为唐僧的愚痴着急,为八戒的贪蠢发笑,为悟空的勇敢喝彩……浑然不知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作者虚拟的假象,就像买椟还珠的“聪明人”一样,得到的是一个热热闹闹的过程,失掉的是最珍贵的“道”。为了方便有志于“求道”的人,明清时候很多人专门写了解读攻略,比如汪象旭(憺漪子)的《西游证道书》、陈士斌(悟一子)的《西游真诠》、刘一明(悟元子)的《西游原旨》等等。通过这哥儿几个的雅号就可以知道,他们不是道士就是道教的拥趸。考虑到明朝的具体情况,上述观点的出现就更容易理解。朱元璋靠明教起家,登基之后,深谙此类宗教组织对政权的威胁,昭告全国只准佛教和道教存在,严禁白莲社、明教等其他民间宗教组织,并把取缔“左道邪术”写进《明律》。朱元璋盘算得不可谓精细,只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想到自己家里人来了个窝里斗。燕王朱棣为了使自己的篡位变得名正言顺,对外宣称得到了真武大帝的庇佑,因此大力推行道教,开启了明朝皇帝崇道之风。这股风气到了嘉靖万历时达到高峰,嘉靖皇帝在位四十五年,在宫中天天求仙问道,二十年不上朝;万历皇帝自万历十八年召见群臣议事后,一直到万历四十三年,竟然再没有朝堂上议论过朝政,也创造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奇迹。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股炼丹修道的风气弥漫在朝野上下,人人趋之若鹜,颇有点类似于我朝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气功热”、“特异功能热“流行时的情景。在文学领域,受到这股风气的影响。出现了一批以神仙为主角的小说,诸如《西游记》,《封神演义》,《东游记》等等,就连《水浒传》的开篇,也是以“ 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作为开始的。因此,出现在明朝中后期的《西游记》被认为带着浓厚的修道色彩也就不难理解了。
到了民国时候,西方文化强势来袭,新文化运动的一干大将,诸如胡适、鲁迅等等,从西方文学的视角来审视《西游记》,评价都不太高。 胡适认为《西游记》不过是一部很有趣味的滑稽小说、神话小说,没有什么微妙的意思,至多不过有一点爱骂人的玩世主义。鲁迅则把《西游记》归为神魔小说,认为内容荒唐无稽、随宜附会。
细想一下,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了“修道”这个主线,《西游记》里面的很多人物和情节设置就显得矛盾而混乱,难以理解。对于傻傻的师徒四人和一大帮无所事事的神仙和没事找事的妖怪,难怪两位大师评价为“滑稽”或者“荒唐”。
解放以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修道”的观点没人敢提了,《西游记》作为“神话小说”的头牌,被列为四大古典名著之一。孙悟空更是适应时代的需要,化身成为坚决反抗统治阶级的革命派,孙悟空和天庭,孙悟空和妖怪的争斗上升到了压迫和反压迫,革命和反革命的高度。
一生都致力于怼天怼地怼人类的毛主席,十分欣赏孙悟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斗争精神,他曾经说自己的身上有七分虎气,三分猴气。他以猴子自比,脑子里闪动的肯定是“孙悟空”的影子,而绝不是动物园里那种上蹿下跳的猴子。关于孙悟空,毛主席和郭沫若曾有过一段非常有趣的诗词唱和。在主席看来,郭沫若对唐僧的批评是分不清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以毛主席的博学和睿智,不可能不知道《西游记》的历史背景和故事内容,他以阶级斗争的观点解读《西游记》就如同以“投降”二字来总结《水浒传》一样,这是万物皆备于心,皆可为我所用的读书的高级境界,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为。现在如果我们重提《西游记》的“阶级斗争论”,恐怕很多人都会哑然失笑,这就是所谓的“时事异也”。当下的网络时代,各式各样的解读则是层出不穷,无奇不有——有《大话西游》无厘头的调侃,有《悟空传》大段的精神独白,也有从师徒四人(对了,应该是五人,还有白龙马)组团取经来探讨团队建设的,还有从神仙和妖魔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和现实生活对照的,真成了“西游就是一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
这本来就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就像鲁迅先生评价《红楼梦》一样:“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背景,自然也就有不同的解读。前些年吴承恩老先生的墓被发现,头骨也取来出了,并据此复原了老先生的尊容。可惜死人不会说话,否则真得好好问问他,《西游记》是不是他写的,写的到底是啥意思,也省得后人的胡乱猜测了。《西游记》是一部“修道”的书,这个观点,前些年“气功热”的时候重新回到人们的视角中,到如今,随着佛道文化的世俗化和商业化,又成了人们感兴趣的一个热门话题。阿伟哥就是这种观点的支持者,并且认为《西游记》是一本讲述如何修证“金丹大道”的书,堪称“奇书”。《西游记》之“奇”就在于:古往今来,人物传记不少,神话小说不少,佛道典籍也不少,但是取材真实存在的历史事件,借用神话小说的形式,论述修证金丹大道的书却独此一份。书中的人物、器物、地名、事件无不隐含着修行的各种道理,可谓构思精巧,令人叹服。如果你对佛道文化感兴趣,或者想了解一个不一样的西游,那就请暂时忘掉以前的固有印象,和阿伟哥一起,从“修道”的角度去重新审视这部“奇书”,就会发现一个全新的“西游”大门在我们面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