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三字来自李商隐的诗?
诗与小说,体裁不同,表现手法不一,但其情韵神髓往往是相通的。
李商隐有一首题为《春雨》的诗——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晩,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诗中描述一位女子,从约会处失意而归。其时料峭春寒,凄风裹雨,吹打着手提的灯笼。回到住地,愁绪万千,和衣而卧。转辗无寐,将至天晓才得一梦。似在相会,倏又散去,只留下一片空虚。红楼在望,人远天涯近。她自悲自叹,怨恨兼有。诗中第三句“红楼”二字与第六句的“梦”字词序虽然间隔,而意思却紧密相连,顺理成章,构成“红楼梦”三字。
李商隐的爱情生活丰富多彩。他爱得热烈,爱得大胆,而写成诗却往往显得很隐晦。有的诗句,连专家学者都紧皱眉头,无法解开其中的“死结”,只能纷纷猜测。他的一些无题诗,虽有人往政治上扯,实际上是货真价实的情诗。“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些诗篇都是描写女方对爱情的执着。缱绻的情怀、闺房的景物、周围的气氛,都和《春雨》近似。读者从中很容易想到悲愁难诉、爱河难渡的林黛玉。
《春雨》中的“残宵犹得梦依稀”,到了《红楼梦》里,就有不同形态的“梦依稀”。如第四十五回,黛玉“歪在床上”,时正黄昏,风也萧萧,雨也飘飄,罗衾不暖,烛泪长流,“耿耿秋灯秋夜长”,“抱得秋情不忍眠”。“不忍眠”,也还是“眠”了。忽然惊醒,“不知风雨几时休”,只有依稀一梦。又如第二十七回的《葬花诗》:“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又是黄昏,又是冷雨,又是孤独,又是难得好梦。诸多情景,影影绰绰,虽不能对号入座,却可说明这个《红楼梦》与那个“红楼梦”彼此有路可通,有迹可查,回避不得。
《红楼梦》大量运用唐诗典故,甚至有些主要情节与唐诗有密切关系。如唐人喜欢以“金钗十二行”,喻富贵人家妻妾众多,《红楼梦》里就有十二个冰肌玉骨、柔情万种的女子,再加上若干个男人,便好戏连台,令人回肠荡气。《红楼梦》曾一度定名为《金陵十二钗》,可见蛛丝马迹。既然如此,从诗意中提炼出一本书的书名,或被诗意触发而创作小说,就都不足为奇了。像曹雪芹这样伟大的作家,不可能是见某处有“红楼梦”三字,便拿来一用的。
如果把生活比喻为一杯水,诗情就是一撮盐,一经投入,就立即有味;如果将生活比之为一堆新炭,一旦用诗火点燃,就红光满天,四处生辉。胸无诗情,缺少艺术素养,只能产生平庸的作家,不能产生伟大的作品。
——摘自《唐诗审美》,肖文苑著,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
《唐诗审美》
本书是关于唐代诗歌赏鉴与分析的随笔合集,共收录二百余篇作品。其中既有对写作风格的评论,也有对作者人品人格的评析,有从宏观角度对创作心态的评价,也有微观视角足以解颐的小品。作者对唐代诗歌的理解深入细腻,故能娓娓道来,从独特的视角为读者阐释了唐代诗歌的美学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