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熊细姣:做莲,默然花开(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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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是《毛白菜》微刊的一个特设栏目,专为文学爱好者开设。事实上,高手在民间。很多人看似深藏不露,提起笔来却别具神韵。本期满庭芳请到的是新邵太芝乡风高学校教师熊细姣。她为广大读者奉献的是她的一部短篇小说,希望大家喜欢。


〈一〉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早晨还阳光灿烂,不到半响就下起了大雨,天气倒是凉爽了许多。老人,孩子,还有正在庄稼地里忙活的人们,纷纷奔向小店避雨,原本热闹的小店就更热闹了。

男人们的烟味和汗味,女人们的体香和奶香,还夹杂着孩子们吃的冰淇淋的味道,在小店里弥漫着。打字牌的,转麻将的,时不时为打错一张牌而懊悔不迭,骂骂咧咧,偶尔甚至还用手不轻不重地扇自己一个耳光。赢家们则精神焕发,兴致勃勃,抽着烟,嚼着槟榔,喝着红牛饮料,那份幸福劲儿,绝不亚于中了五百万的彩票。店老板出外打工了,孩子们也都在外面读书,家里就剩老板娘一个人打理着。老板娘是贵州人,四十来岁,大家都喊她贵州婆,据说在十六岁时被人贩子骗到村子里的,嫁给了比她大十来岁的丈夫,男人十分老实勤快,家境也算殷实,房子的地理位置也好,开了个小店,后来又有了孩子,也就认命了。她长得不算漂亮,个子较矮,瘦瘦的,但人看上去十分精神,一头乌黑的短发,一双似乎有点妩媚的眼晴,总是清亮清亮的,常吸引着院子里一些异性的目光。做事十分利索,轻盈得就像一只穿梭的燕子,一会儿卖货,一会儿给牌友们端茶倒水,偶尔麻将桌上三缺一,还亲自披甲上阵,整天风风火火地忙个不停。小店的生意在她的经营下也蒸蒸日上,日子倒也平淡悠然。

“贵州婆,拿瓶红牛来。”一声粗哑的声音伴着浓烈的酒味从门口飘进来。不用看,大家都知道是村子里的无赖王二宝,王二宝喝醉了酒就常耍酒疯,有时还打人,甚至连父母也打,年轻的妻子硬是被他打走了。贵州婆懒懒地看了看他,没有动。“快去拿,难道老子还少了你钱吗?”王二宝瞪着布满血丝的眼晴凶巴巴地吼叫。贵州婆轻轻地说:“好啊,就去拿,钱呢?”“还欠你钱不成,快去拿!”“先交钱!”贵州婆的声音高了些儿,但还是明显有点儿胆怯。这时,只见王二宝仗着酒劲迅速走过来,在贵州婆的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说:“老子今天就不给钱了,不拿也得拿!你能咋的!”小店里的男女老少都收敛了笑容,顿时一片寂静,连牌桌上的漫骂戏谑声也停了下来,许多人都对贵州婆投去同情的目光,但也有个别好事者期盼着矛盾的激化,他们很想看别人出洋相。果然,无缘由地被王二宝欺凌的贵州婆疯狂地举起拳头,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向王二宝的脸上挥去。顿时,两人扭打在一起。贵州婆哪是王二宝的对手?可大伙儿都惹不起王二宝,只好干着急,有几个老太太还暗自抹泪,小孩儿也吓得哇哇地哭,雨声,哭声混成一片。“王二宝,你给我住手!”伴着一声怒吼,一个中年男人从麻将桌旁走过来,用力地拉开了王二宝,终于把贵州婆解救了出来。“关你个屌事,姓叶的,凭什么拉我,难道她是你的相好?哼!老子跟你没完!”王二宝一边说一边恨恨地走出了店子。

〈二〉

天亮了,村子里又热闹起来,有几个老太慢悠悠地赶着自家的鸭子往小溪边走去,年轻媳妇们则挎着小竹篮摘回了一把把带露的蔬菜,男人们早早地去了地里,远处还不时传来了卖肉的和卖豆腐的小贩的吆喝声。贵州婆也打开了店门,太阳懒洋洋地透过窗棂,在货柜上散落成斑驳的影。只是今天的她一扫昨日的阴晦,满脸灿烂,甚至还轻轻地啍起了小曲儿,摆弄货物的动作也就愈发显得轻灵了。

“买包精白沙。”一股熟悉的男人特有的气息从背后涌来,贵州婆不觉心头一热,一朵红云悄然飞上了脸颊。她知道是叶师博,脑海里飞快地闪出了叶师傅昨晚那略带同情的异样目光,她有点恐惧,有点羞涩,又有点渴望。把烟递给了他,接过了钱,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竟有点儿怦然心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贵州婆呆坐在那儿,若有所思。

吃过早饭,人们陆陆续续地又聚到小店里来了。叶师傅今天没生意,也来店里玩麻将,贵州婆可高兴了,忙着招呼牌友,正好三缺一,就亲自上场。她和叶师傅挨着坐,偶尔手脚碰到一块儿,都会成为牌友们的笑料,可她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还时不时抛几个媚眼,似乎很享受这种粗俗的快乐。这天叶师傅手气特别顺,老是自摸,大家都笑他走桃花运了,他也自得地呵呵傻笑,还时不时地瞄了一眼贵州婆,大伙儿更乐了。赢了钱的,肯定得请客,叶师傅倒不小气,买了瓜子和糖,所有的人都有份。于是,大人们开心地嗑着瓜子,讲着有趣的小段子,孩子们吃着糖果,追逐嬉闹着,小店里充满了欢乐。

夜幕降临了,远山在夕阳的余辉里雾霭迷朦,似一位初嫁新娘深情款款的期盼。劳作了一天的人们纷纷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店里闲玩的男女老少也都恋恋不舍地往家里走去。只有一个人没有动,他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眼晴望着小店对面青黛的连绵山峦出神。贵州婆走过来,关切地问:“想什么呢?想嫂子了吧。”“没有,想她干嘛。”叶师傅嘴角嚅动了几下,似乎有点违心地说。“今晚别回去做饭了,就在我这将就一餐吧。”“嗯,一个人做饭还真愁,只是不想麻烦你。”“不麻烦,多煮点饭而已。”贵州婆一边热情地挽留叶师傅,一边麻利地淘米、洗菜,很快,香喷喷的饭菜就端上了桌子。闻着菜香,欣赏着女人特有的温柔,叶师傅的眼睛迷离了,要了瓶劲酒,两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趁着酒劲,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所有的拘谨都成了直裸裸的对白。贵州婆动情地说着对叶师傅相助的感激,也倾诉着自己男人的老实和被王二宝欺凌的委屈,说着说着竟伤心地落下泪来。看着眼前女人那弱弱而凄迷的模样,叶师傅竟有点不知所措,他情不自禁地痴痴地望着贵州婆,用手去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手指在柔滑的皮肤上抚摸着,身子像着了魔似地俯过去,用力地把贵州婆揽入怀里,俩人喘息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炙热从心里陡然升起。他的身体像被烈火燃烧着,手竟那么不安分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渐渐地,他们的世界模糊了,天地一片空濛……

〈三〉

时间过得真快,几场雨下来,天气凉爽了许多,不经意间已进入秋天了。人们都在忙着秋收,贵州婆的小店也冷清了不少,只有几个老人还是常客,天天唠嗑着东家长西家短,唠嗑着谁家娶媳妇了,谁家闺女比儿子孝顺,谁家老牛又卖了个好价钱。他们有时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又孩子似的咧嘴大笑,温馨着晚年的幸福,也给小店平添了许多的欢乐。

叶师傅白天还像往常一样,有事没事都爱去小店里坐坐,大家也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每次他一来,贵州婆总是特别地开心,也特别地轻盈。这天早晨,叶师傅又来了,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要去县城里拉货,问大家伙儿是否有要搭便车的,贵州婆马上说她要去进货。于是,关了店门,两人一块儿出发了。

来到县城,才十点多,看看时间还早,叶师傅提议去公园里玩会儿。贵州婆一听,可兴奋了。他们把车停在离公园不远处,下了车,来到了公园内的小湖边,两人坐在长凳上,贵州婆把头斜斜地紧靠在叶师傅的胸前,叶师傅也用左手搂着她,俨然一对恩爱夫妻在欣赏着大自然的神奇。微风徐来,垂柳低拂,波光粼粼的湖水清澈见底,一条条斑瓓的金鱼在水中嬉戏,偶尔还会停止游弋,似乎在倾听他俩的呢喃私语。不远处是一座玲珑别致的人工小桥,桥上的人们或驻足远眺,或慢悠悠地信步闲游;远处那秀美的假山及古朴典雅的亭台楼榭,在阳光下,是那么地可爱,那么地令人赏心悦目。贵州婆深情地凝视着叶师傅,似乎要将这份缠绵倾进永恒的岁月。他们拥抱着,一种别样的激动和亢奋牵动着他俩的每一处神经,幸福盈满了每一个细胞,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转眼间就到中午了,他们找了个小店吃了饭,就开始了各自的忙碌。待到天快黑了,叶师傅才来,他连忙帮贵州婆把货物一件件装上车,然后就匆匆开车往回赶。到家时已很晚了,乡村里一片宁静,只有昏黄的路灯还在不知疲倦地狡黠地闪烁着。俩人忙着把货从车上拿下来,放到店里。码好货后,叶师傅有点疲惫,想早点回去休息,可贵州婆一把抱住了他,关了店门……

躺在贵州婆床上的叶师傅,脑海里竟满是妻子的身影,似乎有点后悔,内心里充斥着愧疚与龌龊,可是与贵州婆在一起的愉悦又使他无法离去。这一夜,他失眠了。

又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叶师傅还是忍不住去了小店,外面秋风瑟瑟,露湿桂冷,人们都早早地躲进了被窝里。只有小店的灯还亮着,温馨盎然。叶师傅已习惯了这种温柔,只那莞尔一笑,已似要燃尽这秋夜的寒意,他陶醉了。灯熄了,他们也渐渐地睡去,睡得很沉很沉。

不知何时,太阳已悄悄地爬上了窗棂,人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贵州婆还没起来,隔壁大爷就来买盐了,他用力地敲着店门。敲门声把屋里的两人惊醒了,他俩着实吓了一跳,怎么就睡死了呢?该怎么办?羞怯和担心交织在一起。还好卧室在里间,货房在外面,贵州婆只好匆匆起床卖货。可邻居大爷刚走,喝得醉醺醺的王二宝又趔趔趄趄地走了进来,贵州婆有点心虚,想打发他走,但王二宝就是不动,还油里油气地往她身上凑。贵州婆生气了,骂了王二宝两句,这下把王二宝惹毛了,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放荡惯了,又欺贵州婆的丈夫不在家,就拖着她往里间走,这一拖不要紧,竟发现了坐在床沿的叶师傅。王二宝怔住了,但他不敢撒野,只是冷冷地坏笑着,然后就消失在小店里。不一会儿,叶师傅和贵州婆的绯闻就家喻户晓了,有的扼腕叹息,有的愤愤遣责,也有的漠然一笑……

〈四〉

今年雨水特别多,贵州婆男人所在的工地这几天没事干,离家也不算太远,就买了一大兜水果匆匆回家了。刚一到小店,男人就觉得大家的眼神有点特别,,但他没在意,放下东西就忙着去地里拾掇庄稼了,他光顾着埋头干活,一眨眼间就到中午了。这时,两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说:“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珍惜,偏偏去勾引别人老公,这贵州婆也太过份了。”另一个接着说:“就是,这叶师傅也不应该,闺女都快要出嫁了,还干这种事,亏他老婆还天天在外面辛苦。”听着听着,男人的血在喷涌,气呼呼地朝家里走去。

贵州婆正在切菜,男人走过去就是狠狠的两巴掌,接着拳头像雨点一般朝着她的头上砸去,他像头发怒的公狼,边打边大声怒斥:“看你还敢不敢给老子带绿帽子了。”店里的人们纷纷站起来,有两个力气大点的小伙子用力把他俩拉开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过了好一阵子,蹲在地上只顾哭泣的贵州婆站了起来,她看了看丈夫铁青的脸,又摸了摸火辣辣疼痛的眼眶,刚泛起的愧疚马上消失了,冷冷地平静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想怎样呢?想继续过下去,就别再管我,我们还是一家人,否则,就离婚吧。”“离就离吧,没有你地球还不转了?"男人的肺都被气炸了。店里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说贵州婆这好那好的,人都有过错,还是算了吧。渐渐地,男人也冷静了下来,想想妻子在家操持家务,还要忙于生意,确实不易,这么一来,火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再看看妻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就软了,还不争气地隐隐作疼。他本来就是老实善良的人,这么一反省,气也消了,于是就去厨房做午饭了。

小店里玩的男女老少看到他们停止了吵闹,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家吃饭去了。不一会儿,小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夫妻俩,一个做饭,一个呆滞地傻坐着。男人做好了饭菜,喊女人吃,贵州婆没理她,男人又去拖她,还是没动,结果这顿饭谁也没吃。“我们去离婚吧。”又是一句冷冰到吓人的话语,“实在不离,以后别怨我对不起你,你的拳头已打碎了我们的情份。”看到妻子脸上幽怨而又凄冷的表情,男人沉默了。时间出奇地走得慢,空气似乎凝固了,屋子里两个人的心都在抽搐着。“今天是我不好,不该动手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男人意识到自己的粗暴,满脸真诚。“可能吗?心都死了,想打想骂,随便你。你若能忍,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还是一家人。”贵州婆淡淡地对男人说。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叹了口气,又去工地了。

一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当夕阳染红远山时,叶师傅出车回来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直往小店走去。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看到贵州婆伤痕累累,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她没出声,一头趴在他的肩上,任泪水静静地滑落,叶师傅心疼极了,望着天际深灰的夜空在沉思……

这一夜,他们紧紧相拥,却彻夜无眠。

〈五〉

国庆节到了,叶师傅老婆厂里放假,就从南方回来了,到家刚一会儿,丈夫与贵州婆有染的花边新闻就传到耳朵里了。她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女人,非常生气,顾不上舟车劳顿,喝了口水就往小店走去。

“ 贵州婆,你这臭婊子,世上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勾引我家老公。”叶师傅老婆的声音大得吓人。贵州婆毕竟心虚,脸刷地红了。“你先去问下自己的男人,看是不是我勾引他。”“臭婊子,敢做还不敢承认。”两个女人说着说着竟打在一起:扯头发,抓脸皮,咬手臂……小店里闲玩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们辦开。贵州婆的脸上留下了好几条抓痕,叶师傅老婆的头发则被硬生生地扯掉了一大撮,人们好说呆说才把叶师傅老婆劝回去了,接着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起贵州婆来了,劝她不要再与叶师傅往来了,毕竟人家是有老婆的,做人要将心比心……

贵州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不停地抽噎着。

傍晚时分,叶师傅回家了,看到妻子红肿的眼睛,预感到事儿败露了,尽管先前做了好多的心理准备,想了好多解释的理由,在此刻都是如此地苍白和多余。他走过去,温和地问:“怎么啦?干嘛哭啊?”这一问不打紧,女人一跃而起,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叶师傅还没反应过来,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他没有还手,觉得自己确实不对,心被愧疚撕咬着。女人还不解气,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他仍然不躲不闪。也许是累了吧,也许是心里太难受,女人饭也没吃,就躺到床上去了。

第二天,叶师傅早早地起床了,做好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就去劝妻子吃饭,可女人不买账,横竖不搭理。他只好一面赔笑脸,一面赔不是,最后竟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自己几耳光,见妻子依旧无动于衷,就开着车出去了。

叶师傅老婆看到丈夫出车去了,也就起了床。吃过早饭后,带着满脸的怒气,来到小店旁的马路上,骂起街来,那语言要多刻薄就有多刻薄。贵州婆自知理亏,没有搭腔,骂了大半上午,也累了吧,就回去了。看热闹的人们也各自散去,小店又恢复了平静。

晚饭时分,叶师傅回来了,板着面孔,一言不发,满脑子全是贵州婆在电话里的哭诉,他有点心疼,甚至还有点生妻子的气,怪妻子得理不饶人。想到这些,他一反常态,冷冷地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行?”“还有脸问我要怎样,丑都出尽了。”女人恨恨地回答。“那好吧,既然你觉得丢不起这人,日子就别过了。”叶师傅说完,起身往外走去。过了一会儿,汽车的马达声就响了起来,女人这才发现,丈夫真的开着车出去了,她又有点懊恼起来。

〈六〉

一连好几天,小店的门都紧锁着,村子里的人们竟有点不习惯了,特别是牌友们,更是徒生了许多惆怅。难道叶师傅与贵州婆私奔了?大家猜测着,议论着,却都不敢问叶师傅老婆。七天长假很快就在茶余饭后里流逝了,叶师傅依然没有回来,他老婆只好满腹惆怅地往南方去了。

又过了些日子,大家终于证实了贵州婆和叶师傅是在县城给人拉货,两人双宿双栖,过着夫妻般的生活。人们一面指责着他们的不道德,一面又盼着他们回家,于是就有人时不时地怪上了叶师傅老婆几句,甚至还觉得这世道,男人出轨太正常不过了,没必要搞得鸡犬不宁的。

光阴飞逝,眨眼就是临近春节了。这天早上,人们惊喜地发现,小店的门开了,还堆满了货物,叶师傅的车也停在院子里。想着又有地儿玩了,不禁有点窃喜。不一会儿,闲聊的,购物的,玩牌的,挤满了小店,小店立刻热闹起来。

院子里出外挣钱的男人女人也都纷纷回来了,叶师傅老婆也不例外,她带着俩孩子回家过年了,只是她变了很多,不大与乡邻们搭讪,只是自顾自的默默地备着年货,而贵州婆的丈夫则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忙个不停地给顾客送货。叶师傅也还常来小店玩牌,他们两人眉来眼去的,大家也见多不怪了。

春节很快就过去了,人们又开始了大迁徏,出外打工的,做生意的,似一只只候鸟,向另一个个的集结地飞去。喧哗的山村一下子宁静了许多,只有小店里还有些许的热闹。叶师傅老婆也在元宵节过完后就出去打工了,家里又恢复了节前的冷清。叶师傅还是小店的常客,他和贵州婆关系似乎比以前还要更好,人们见了也不再说长道短,都恪守着自扫门前雪的古训。

〈七〉

清明一过,小店也变得冷清了,大家都在田间地头忙着春耕,期待着金秋的收获。这天傍晚,远山含黛,残阳如血,给瑰丽的大自然增添了神奇的魅力。贵州婆开着山轮车去送货,她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偶尔望一眼美丽的斜阳,惬意地行在马路上。突然“呯”地一声巨响,她连人带车滚进了塘里。人们听到声音,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冲向塘边,七手八脚地把贵州婆拉了上来,她伤势很重,满脸血渍斑斑。邻家大嫂帮她拿来了换洗的衣服,并帮她洗去了污泥,有位老人拨打了她男人的电话,告诉他贵州婆摔伤了,大家正在把她送往医院。

天黑了,男人急急忙忙地来了,他满脸焦虑地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贵州婆,就去交药费了,然后默默地坐在病床前,静静的陪伴着。贵州婆伤得太重了,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任泪水从眼角悄悄地流淌,夜出奇地静,出奇的长。

大概过了两三天,贵州婆还是不能说话,更不能行走,他那老实而木讷的男人细心地伺候着她,守护着她,她那荒芜的灵魂深处被丈夫的不离不弃触动了,眼角竟有点儿湿润。但她还是在企盼,企盼那份曾经的温柔。中午过后,叶师傅总算来看她了,提了些水果,坐了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渐渐地消失在医院的门口。贵州婆望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怅惘的泪模糊了视线……

〈八〉

春去秋来,贵州婆在医院一呆就是半年,终于出院了,但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特别是腿伤使得她步履蹒珊。刚一到家,人们就纷纷去小店嘘寒问暖,她被乡邻们的关爱深深地感动着,但此时的她最需要的温暖和慰籍,却是无数次在心里惦念的那个人,可眼前晃动的依然是丈夫那木讷的身影。失望再次袭来,她的眼又一次湿润了,心被狠狠地撕裂着。

贵州婆的伤总算痊愈了,但却留下了无可改变的遗憾——腿瘸了。

叶师傅还在跑运输,只是极少回家,即使回来了也只去小店买点东西就走。人们开始同情起贵州婆来,每当叶师傅走后,都会忍不住指责一番,叶师傅有时听到了也装糊涂,可能心中有愧吧。

没过多久,平淡的日子随着叶师傅老婆的回家而被打破了,当她得知贵州婆残疾后竟有点莫名的快乐,每天都会去马路上指桑骂槐一阵子。日子久了,贵州婆受不了了,真的快疯了,她在丈夫回家时向他不停地哭诉着心中的愤懑和委屈,但丈夫是老实人,又不屑与女人计较,也就安慰了几句,又出去打工了,小店里又只剩下孤零零而又无助的她。寂寞,屈辱,促使她鼓起了勇气,拨通了叶师傅的电话,可这个曾经信誓旦旦,柔情蜜意的男人却漫不经心,不冷不热地敷衍着她,形同陌路。她彻底绝望了,崩溃了,任泪水狂奔着。

夜深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贵州婆换上了一身最漂亮的衣服,整理了一下飘逸的短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泪眼婆娑的自己,眼前全是生命中曾经的欢畅和忧伤;是无法释怀的自责和羞愧。它们像一条条毒蛇缠住了她的身躯,鞭笞着她的灵魂,她已无力挣扎,无法呼吸。这时,她想到了水,或许只有水才是干净的,只有水才能解除她心灵的枷锁,才能洗去这尘世的无奈。于是,她毅然地锁好店门,面带着微笑,向水塘深处走去,走去……

朦胧中,一池青莲,默然花开……

作者简介
熊细姣,女,1968年生,新邵太芝庙人,小学教师。平时爱看书,喜欢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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