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往事——童年的百草园
文:李承
图:来自网络
秋凉了,夜深了,风卷起半帘窗幔。
今夜无眠,因为在今晚的电视上看到一个来自天津的六岁小女孩尚荣,她读过 《黄帝内经》《易经》《大学》《中庸》《笠翁对韵》。她知道庄子、孟子、老子。会背唐诗、宋词、弟子规。
她让我感动,让我震撼,让我浮想联翩。特别是她说这些都受教于她的父母,又不禁让我伤感。
今夜注定是无眠的节奏,举目窗外,秋雨绵绵,笼罩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心在黑暗中摸索,不知不觉走回了童年。
也是秋,不是当下初秋的细雨微凉,而是收尽了秋实只剩下枯叶衰草的秋的荒凉。但那应该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日子,当时只有六岁的我,在我的家乡沛县教育局举办的普通话演讲比赛中,夺得全县第一名。
当陪我参赛的老师背着我走进敲锣打鼓的校园时,在一叠一叠的赞誉声中,嫩稚的心也确实感悟了荣耀。我想,当时那个照片登在《徐州日报》上和小尚荣同龄的我,也一定有小尚荣般的活泼可爱、天真烂漫。
可是接下来的岁月呢?
事隔遙远,跟着祖母生活,我可能还不能叫作“孤儿”。只恍惚记得,祖母任教的黄桥小学坐落在黄桥村北面,校园由庙宇改造而成。前后三排房舍,没有围墙。那最后一排原是庙堂正殿,高大阴森。四面翘起的青色的屋角又显得诡秘而威严。
校园东面是一片荒地,长满杂草。春夏两季也曾繁茂着绿色,各色野花散在草丛中,引来成群的蜂蝶翩翩。可到了深秋,秋风瑟瑟,所有的绿都枯竭了,草的叶和茎全都贴着地面苟延。可是天却高远,常常飘着漫不经心的云。
那荒园是我童年的乐园, 每当我恪尽职守的祖母无暇顾及我的时候,我就在那片衰草连天中流连忘返。那些乱七八糟的麻杆上扯挂着丝丝缕缕的白色天丝,在秋风里飘着、抖着,给那片荒凉添了一些虚幻和恐惧。我有时也胆怯,但却从不跑开,或许除了那儿我无处可去。
有一天我又走进那片荒园,远远的,母亲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时正在中学读书的母亲有时会利用周末的时间来看我。每每母亲来时,我的心就高兴得砰砰砰跳得很快,但我却从不欢腾雀跃,或许是因为太久的隔离已让我不习惯那份亲热。
我没有父亲的印象,只知道父亲于部队院校牺牲后,母亲就去学校读书了。记忆中母亲总是来去匆匆。因此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不断地品尝着切切盼望的滋味,又在享受短暂的相聚后,再含泪送她离开。
幼儿是不知道怎样描叙痛苦的,但单是我走过一生的路还能记得那份痛,就足以知道那盼望、那相聚、那送别是怎样摧残着我幼小的心。
小时候大人们都说我懂事,从来不哭不闹。可我对谁哭对谁闹呢?谁能懂得啊,不哭不闹是孩子的一种无奈,一种偏离了正常命运轨道的无奈。
那一天母亲是来辞行的,生活所逼让她只能放弃学业,和那批拥向社会的难民一起背井离乡去外面的世界寻找生路。
记得很清楚,母亲走时眼睛红红的,她很温和地对我说:“小英,你以后要听话,要好好上学……”我点点头。那一刻,我多想她能抱抱我,可是她没有……
那天, 当母亲的背影消失于视线时,我又一次走进那片荒凉,独自坐在沟沿边,秋风萧瑟,吹我泪涌如泉。从小就习惯于独自饮泣的我,任那泪珠一滴一滴滴在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枯草上,湿了一片土地。
唉,童年!
今夜,我为小尚荣幼年博学而唏嘘不已。不禁回想自己的童年。据说那时我也聪明伶俐,且也继承了父亲过目不忘的基因。如果我也有父母,如果我的父母也能如小尚荣的父母一样教我幼读,我想我的童年也一定能如她般丰富多彩、阳光灿烂。
沿着时光隧道:文革辍学、插队,坎坷的路,破灭的理想,失落的爱……一路走来,九死一生,何止是秋的荒凉、冬的严酷。
看过我的自传体文学《路》的人,也许会赞我坚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所谓的坚强,其实就是活着的唯一途径:忍耐!
不过也可以算是坚强,有一句话说得好:其实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坚强,直到有一天你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有人说:“你错失了夏花绚烂,必定会走进秋叶静美。”这定律对很多人都是正确的,我也期待。
可是很多时候我都不能明白,我那时是那么真诚地对待生活,为什么生活总是让我感受我不愿意感受的一切?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岁月沧桑,人生苦短,不经意已是暮年。每每回首,往事何曾如烟!
我的确无法很乐观地总结生活,而只能说:命运不能选择,但可以改变。道路可以选择,但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