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就是被许多特殊事件推着走，很难说是在前进还是后退，而那些特殊事件，有许多也是莫名其妙。十字军东征，可说是这种莫名其妙事件的代表，但对整个世界都造成了巨大影响。谁都听说过十字军东征，但能说出东征次数的人就不多了。都怪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地乱七八糟，很难理出头绪，我每次一看就头疼。但是对人类历史影响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着也是应该多少了解一些的。我们之所以研究历史，不是为了要知道未来，而是要拓展视野，要了解现在的种种绝非“自然”，也并非无可避免，未来的可能性远超我们的想象。11世纪末，伊斯兰世界兴起，古老的拜占庭帝国却急剧衰落，土地被瓜分，最终形成伊斯兰对拜占庭的包围趋势。1095年，拜占庭暂且放下与西罗马的宗教分歧之争，向罗马教宗乌尔班二世（Pope Urban II）发出请求，希望欧洲能出力击退穆斯林势力。乌尔班思考权衡的细节我们不得而知，也许是看到了遏制伊斯兰教对保护基督信仰的重要性，也许是感觉抓到了再次建立起强大而统一的基督教世界的机会，也许是那些关系不错的意大利商人耳边吹风的效果——比萨、威尼斯、热那亚等众意大利城邦在地中海商业地位上升而胃口越来越大，他们开始幻想再去占据近东的市场。与此同时，前往圣地耶路撒冷的朝圣者，也带来前方基督徒被土耳其人欺负的故事。乌尔班开始了巡回演讲，他得到自己同胞——法兰西人的大力支持！事实上，约两百年的十字军东征，一直是法兰西人的主舞台，日耳曼人做配。于是，大赦下重获生命的罪犯，摆脱了领主的农奴，被贫困折磨的流民，打算通过东方冒险创造财富的商人和领主，以及部分骑士，组成了神圣的第一次十字军东征队伍。我们没办法确定这场东征的正式出发时间，因为在教宗的命令之前，已经有许多人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向着想象中的耶路撒冷出发了——你很难让自己相信，11世纪一名普通的法兰西或日耳曼农民知道耶路撒冷的确切位置。但不管如何，在大批人因饥饿、疾病、以及在路上的掳掠活动中失去生命之后，由两大贵族率领的正规军还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当然这也是以无数生命作为代价的。他们先是在安条克（Antioch）建立了独立城邦，接着拿下了耶路撒冷，这是1099年7月。还不到半个世纪，1144年伊斯兰人卷土重来，收复了部分土地，欧洲被震撼，十字军东征的需求再次被唤醒，这次连国王都参加了。法王路易七世（Louis VII of France）带着他的埃莉诺王后以及王后的各式珠宝华服们——最终进入耶路撒冷的也只有路易和他的女士们。日耳曼的康拉德三世（Conrad III of Germany）在饥饿与穆斯林的围攻下也到了圣城，但残留士兵所剩无几。虽然第二次十字军东征以荒诞收场，但毕竟圣城还在，不过新的威胁马上就来了…1175年，萨拉丁统一了埃及和叙利亚，跟耶路撒冷的拉丁王国势均力敌。双方经过了十来年各种大小摩擦，最终以萨拉丁攻下耶路撒冷、并取得“真十字架”结束。虽然萨拉丁杀起欧洲的骑士们毫不手软，但对耶路撒冷的平民十分宽容，有赎金的被释放，没有赎金的最终也几乎全被释放了。于是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无可避免地到来了，这次的C位人物是英格兰英雄——虽然他也没在英格兰待过多少时间——英格兰国王狮心理查。狮心理查的传奇之处在于，他展示自己军事能力的舞台并非在近东、而是在前往近东的路上——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西西里的墨西拿（Messina），收获4万盎司；路过塞浦路斯也顺便将它征服了下来。先理查到达亚细亚的法王菲利普围攻了阿卡（Acre）数月，折损兵士数千，理查来了几个星期就料理好了。到达近东的理查继续所向披靡，甚至是更加英勇无畏。而对面的萨拉丁也不是吃素的。也许正因为两位都是出色的军事管理人才，惺惺相惜，传奇才发生。并没有大规模的战争爆发，两个人签订了停战协议，各有退步地规划了巴勒斯坦的版图，人民开心地迎来了和平。
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朋友，推荐一部电影——《天国王朝》，这部2005的片子由雷利·史考特制作，大牌云集、获奖无数。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是欧洲的耻辱，经由此役，威尼斯商人贪婪无耻的刻板印象算是钉在历史上了。1202年夏，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队伍从威尼斯出发了，带着进攻亚德里亚海的重要港口扎拉（Zadar）的“伟大”目标。因为如果他们能为威尼斯人取得扎拉，威尼斯人——这次十字军的金主——便将军队欠下的债务一笔勾销。虽然教宗极力谴责这个不道德的交易，但扎拉还是归了威尼斯。这时候对手又来助攻——拜占庭帝国内政变，流亡的王子来到威尼斯请求支援。君士坦丁堡，彼时欧洲最富有的城市！征服她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诱惑。虽然教宗还是极力谴责，显然很多人无法拒绝这份诱惑。当然了，堂堂十字军怎么能以征服基督教城市君士坦丁堡为目标呢？还不是因为流亡王子许诺，事成后一定不遗余力倾囊相助他们收复圣地这一伟大目标。君士坦丁堡在一次次战斗中被蹂躏、摧残。清真寺（是的，君士坦丁堡允许穆斯林人在此生活）陷入熊熊大火之中，东正教堂被洗劫一空。一千多年间被积聚起来的金银珠宝、圣物、艺术品，皆被瓜分。书籍文物更惨，有些被当成可卖的货物带回了欧洲，更多的都遗失或者被毁了。如今你去威尼斯，一定会赞叹圣马可教堂上那四匹青铜骏马好神气；他们是1982年上岗的，在此之前这里有另外四匹骏马，曾经，它们俯瞰着的是君士坦丁堡。而举世无双的圣马可宝库，你现在知道了那些珍宝都来自何处。
后来，又陆续进行过三次东征，但都未能掀起太大水花。至于第八次和第九次都不能算是十字军东征了，分别是法王路易九世登上了突尼斯，啥也没干就病死了；第二年英格兰的爱德华王子倒是登上了阿卡，啥也没干就走了，因为要赶回英格兰争做爱德华一世。虽然充满了荒诞、掠夺与死亡，十字军东征这件事还是给欧洲带去很多正面影响，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他们发现原来遥远地方生活着的那些异教徒，也有着自己璀璨的文明、艺术、甚至更有教养。最具代表性的是进行第六次东征的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II），这位通晓阿拉伯文的年轻皇帝与穆斯林苏丹卡米勒（Al-Kamil）会面后相谈甚欢，沟通了彼此的哲学、文学和科学，最后仗也没打，签署了一项和平协议。阿拉伯词汇、更多的东方水果蔬菜都流入欧洲，也许是受东方釉彩玻璃的影响，欧洲的大教堂上开始出现漂亮的染色玻璃窗。基督教医生从穆斯林人那学到了许多精妙的医术，外科手术获得飞跃。贸易，意大利人最喜欢的贸易发展起来。经济被盘活，工业得到发展，银行业萌芽，城市逐渐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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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让我们回到开头赫拉利的观点——“现在的种种绝非’自然’，也并非无可避免”。如果没有十字军东征，历史会怎样发展呢？土耳其人更早地得到君士坦丁堡？东西方因为宗教差异鸿沟更深更大，因此影响贸易往来？或者是由于没有战争的摩擦，顺其自然的贸易行为增进了双方的文化交流，反而缩小了宗教差异带来的距离？站在上帝视角回看过去的我们，很容易觉得一切发展都是必然的因果，每个历史事件都是当时的社会因素和人文因素累积而产生的结果。很多时候，就因为一两个关键人物的刹那决定，便影响了几百年的人类命运，比如求助了西罗马的那位拜占庭皇帝。即使知道了过去种种皆为偶然，未来有无限想象，人类就可以创造更好的明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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