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愿得一小院
平生愿得一小院
◎吴 波
午后去母亲那边,老人家正在阳台上伺弄花草,自开春以来,家里的几盆绿植就被老母亲小盆换大盆,大盆换小盆的折腾了好几遍,每每劳作之余,她都会念叨起老宅的小院,怀念小院的花花草草和她曾经的小菜园。
前些日子,网上一篇《愿有一院,种菜!》的贴子很是风靡,图中小院美仑美奂,唤起了多少人的田园情怀和故乡记忆。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蜗居日久,不止老人,就连刚到中年的我们,小院情结也愈发浓重,然而在房价每平方米动辄以万计的城市,想要拥有个小院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我是七O后生人,可以说我们和我们之前的每一代中国人都是在院子里长大的,无论是平民小院,还是豪宅大院,所有人的生活都和院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现在生长在高楼水泥房的孩子不同,那时候的我们没有乐高,没有游乐场,院子就是我们的乐园,我们是接着地气长大的。
那时一个院子就是一方天地,往往住着十几户人家。小伙伴们在院里捉迷藏,看蚂蚁打架,女孩子扔沙包,男孩子斗蝈蝈,春天在一起爬树,夏天坐一起乘凉,我们端着饭碗可以从这家窜到那家,就算是父母下班迟了也不愁孩子没饭吃。晚间男人打牌女人唠嗑,偶有几句口角也无伤和气,一个院子就是一个小社会,永远有着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气,那时家家都不富裕,但却给了我们最丰足的童年记忆。
江水淹逝,光阴流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院子里开始有了违建,大院变成了大杂院,然后又隔断成小院,家家都砌了围墙,就象少女有了隐私一样,邻居们虽然来串门,但却再不如以前那么随意。在加了锁的单门独院里,母亲们栽花种菜,养狗养鸡,各自把自家的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而我们也在各家的小院里开始了青葱的少年时光。夏天的葡萄架、满墙的蔷薇花、树影斑驳间夜望星河,晨光熹微中对窗诵读,那些留在记忆中的小院,承载了多少人的青春。
时移世易,经济发展的步伐加快,城市开始改造拆迁,商品房顷刻间拨地而起,一座座小院变成了现代化的居民小区,我们离开了小院,也离开了那种祖祖辈辈传承的生活方式。现代化的设施改善了生活条件,但防盗门、防盗窗里的生活却少了一份悠然自得的情趣,虽然公共设施越来越健全,公园开放、绿地增多,但没有了紧挨着的小院,单元楼里的户与户之间也就没有了那份厚重绵长的情愫。
“庭院深深深几许”、“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赏心乐事谁家院”……自古以来,院子对中国人来说就不仅是一种生活空间,更是一种心灵空间。无论是北京的四合院、还是晋商大院,甚至江南园林,其一草一木,一亭一阁都用心良苦,院子不仅是主人财富和身份的展示,更是精神世界和文化修养的代言,就算是平民小户的篱笆小院都自有其生趣。院子有如一个容器,承载着人们对生活的热爱,一座院落,就是一方天地。
中国人把家称为“家庭”,“庭”者,庭院也,由此可见院子对家庭生活的重要性。无论生活条件怎样,无论身份地位如何,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院子,那是对童年、故土、亲人的思念与缅怀,也是对自然、自由、自我的向往和追求。然而曾几何时,快速发展的现代生活让我们抛弃了院子,纷纷搬进了水泥牢笼,渐渐忘记了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生活:一个四面围合的院子,一棵抱不过来的大树,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天空。
繁华落尽回归本真,当城市土地变得寸土寸金,当现代人的居住空间变得日渐逼仄,院子重新成为中国人对居住的最高理想。一座小院、一围矮墙,一树花香、一坪绿植,曾经那样熟悉的院落,现在已成为奢侈的代名词,成为领袖阶层才能拥有的顶级置业。对大多数现代人来说,能在城市拥有一套房子都要打拼半生,甚至动用几代积蓄,何敢奢望有院子,院子对工薪阶层来言,只是一个美丽而抽象的存在,一个诗意和温情的梦想。
可是梦想还是要有的,不然拿什么去奋斗呢?愿有生之年,能有一小院,左边种花,右边种菜,晴耕雨读,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