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26）： 张开嘴，忍住疼，咽下去
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26）
张开嘴，忍住疼，咽下去
（一）
此刻，你咽一口唾液，顶多是两秒钟的事情，吐一口唾液，半秒都不会到。这对我而言，已经是奢望了。我已经没有唾液可分泌，嘴里时时充盈着大口的黏液。如果在你的口腔里灌一注胶水，会有同类的感觉。只是，你仅仅有胶水的黏液感，你不疼不痒。我呢，嘴里分泌的是黏液，还有疼痛的感觉。而这，仅仅是八次放疗，刚刚达到四分之一的量。这种疼仅仅是三级疼，要知道，真正的疼是让你睡不着的。
我昨晚喝了片安定，睡了一个安稳觉。早上，难得地睡到七点多。妻子够累，我喊了几声，后来才答应。妻子问我吃什么？我说，什么都行，疙瘩吧，反正必须是流食。妻子做好了饭，我懒懒地起床，先是洗鼻子，再是洗脸。镜子里的我，愈加憔悴，右侧的淋巴结依然肿大可见，但是小了许多。昨天刮了胡子，显得利落了点，但病人就是病人，再坚强的内心也掩饰不住外表的沧桑。
吃早饭吧。说话不及就八点多了。我打开电视，看节目。现在是下午多，我用手机微信敲写上述内容，记不得最早看了些什么内容了。我的早餐是一碗疙瘩汤，有稠有稀，再就是俩鸡蛋的鸡蛋羹。我要把它们消灭掉。在这之前，妻子还给我切了几片苹果，我小口小口地吃，嘴里还没有溃疡，仅仅是喉咙疼，但每咽一口，都相当于在伤口上挠一下。小口咽，小疼，大口咽，大疼。
但是，我必须吃下去两碗早餐，不为自己，为妻子的劳动也要吃下去。俩鸡蛋的鸡蛋羹，常人可以风卷残云，我如同嚼蜡。我挖一小勺子，放到嘴里，还好，不烫，这样就不刺激喉咙。然后不用嚼，稍微一用力，鸡蛋羹就软软地通过喉咙进了肚子。嗯，不怎么疼，那就吃吧。一勺，又一勺，再一勺，大约二十多勺，我吞下去俩鸡蛋的鸡蛋羹。接下来是疙瘩粥，妻子给我盛得有点多，我分出一些，倒进小碗里。然后一勺一勺地吃下去。只要没有硬物的磨擦，嗓子就不会太疼，而且现在口腔还没有烂掉，能吃必须多吃。小口小口地喝着疙瘩汤，终于把小碗的喝完了。手边还有半碗呢，唉，干脆也吃下去吧。剩下的都是疙瘩了，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自己，连嘴巴都不敢张得太大。我，竟然吃完了。如释重负，对妻子说，怎么就？妻子说，行。
（二）
昨晚去放疗，接到北京同学的电话，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说话开始变皱了。因为声音是从声带发出来的，声带的震动直接要磨擦喉咙，如果你想把声音发得清晰洪亮，必须忍受喉咙之痛。这仅仅是四分之一的疗程呀，连痛苦的大门都没打开呢。
上午是躺在沙发上睡觉，真的睡着了，后来又醒了，又睡着了。再醒的时候，妻子正向我展示刚买到的小盆子，带盖的那种，供我吐口腔里的黏液。反正口腔黏液随时会有，我吐了一下，黏液挂在嘴唇上，就是下不来，无奈，我抽了张卫生纸，擦嘴，再把纸放进盆里。此时，小盆被妻子套上了塑料袋，已经被我吐了几十次口腔的黏液。
中午吃的就是面条，而且里面还炖了一个猪蹄。这时候，电视上播着《今日说法》，我们先是看节目。看完节目，面条也变温了，我的战斗就打响了。比早餐的难度相似，只是多了点咀嚼。还好，能吃出味道来，小口，细嚼，慢咽，吃了小半碗。又把另外半碗端过来，坚持吃下去，又是吃完了。妻子貌似满意。
妻子拿出来一个火龙果，要我吃。我说，不行，打汁吧。不久，妻子端出来一碗火龙果的果汁，我“被逼无奈”地喝啊喝，终于又喝了半碗。唉，除了治疗，就是努力吃饭，无论多么痛苦，都要咽下去，这就是人生，每个人都要经历，只是早晚而已。
（三）
大病来临之时，你才知道谁在真正地关心自己。我现在住的房间，是高中同学h提供的，水电煤气网络费用，都是她缴费。她还买来一箱子灵芝孢子粉让我服用，早晚各四粒。我的一位大学同学z，毕业后再无联系，前妻病重时她就捐过款，这一次，她加了我微信，给我邮寄海洋水，供我提高化疗期间的免疫力。刘姐寄给我的苜蓿酵母，尽管目前只喝了一盒，但在未来的恢复期肯定会喝下去的。浙江同学快递来一大箱蜂王浆，供我提高免疫力（现在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过了这段，我会统计一个感恩的名单）。我吃的米面油，是班级同学送的。我吃的面条和海参，是班里党小组长送的。她送的一小坛山西酱肉味道不错，可是我现在不敢多吃了。我花的零钱，是同学塞的一个大红包。一切的温暖，都汇聚成两个字：感恩。
有朋友问我，你的衡中的拥趸，衡中关心你吗？此刻，我想说的是，你平日里有意无意之间的善，在你灾难来临时，几乎都会转化为关怀。衡中的老师发红包，衡中的校长发红包，衡中的家长发红包，衡中的学生也在关注着我。衡中的人，在心疼你。那些接受过我“孩子，你必须刻苦学习”理念的人，也在心疼我。
在我的“刻苦学习”理论中，我不止一次地强调，刻苦学习的意义，除了考个好大学，谋取好职位外，还在于你把自己融入一个什么样子集体。我很欣慰，我融入了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集体。我是首届本科生，是大师兄，在这以前，我两次发出倡议书，率先慷慨解囊，为两位小师弟捐款，得到了校友的响应，捐款活动取得成功。我得病后，广东校友会提出为我捐款，我拒绝了，本来嘛，我还未到山穷水尽处，不需要兴师动众。可是，我知道，很多中青院的校友关注着我，他们是我生命日记中赞赏的主力。雷洋案验证着人民大学校友们的凝聚力，我的这场病，也聚集着中青院校友们的温暖。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每到我想起母校和那些熟悉的、陌生的校友们，我的内心就写满了感恩。
（四）
张开嘴，忍住疼，咽下去。生命给了我苦果，我就要默默忍受下去，真正的疼还没有到来，眼下的苦仅仅是一场漫不经心的演习而已。
你读到此处，看看自己健康的身体，你应该笑着，感恩命运，同时不要忘记在这个世界上播撒真诚和善良。你对社会和他人奉献出的每一份爱，在某个特定的时候，真的会有收获，就像我此刻想到这么多人关怀我，在感恩之余，又觉得心安理得，也许，这就是我的人生价值吧，尽管显得有些悲壮。
胡子宏微信号xingtaihuzihong，不闲聊，请说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