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南老周这一生
邵明宣作品
文/抱璞斋主
1952年秋,新学期开学不久,周汪小学教师周一雕和谭花,在国庆节那天结婚了。在学校的办公室里,摆了四桌酒席。校长田塍主婚、证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直闹到深夜,客人们才陆续散去。一雕和谭花这才洞房交杯合卺,相拥而卧。
说起这一对新人,缘份可是不浅。解放前一起读过私塾,后又在县高级小学同学毕业,1951年春同到县师范学校速训班学习一年,1952年正月开学同时被分到周汪小学任教。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大办乡村教育,国立小学一时遍地开花,教师队伍亟需人才。那时教师的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私塾刚读完《论语》、《孟子》的,高小毕业的都走上了讲台。有人开玩笑说:“识两个字的,教识一个字的,识一个字的,教不识字的,这叫扫除文盲啊……”
在当时小学教师中,一雕、谭花可算是佼佼者,师生们对他俩都高看一等。周一雕在周汪小学才干一学期,就被田校长申报,县文教局批准升任教导主任。
一对新人,一双才俊。文化水准高,人长得又漂亮。
周一雕,22岁,1.87米的个头,外号海拔,国字脸,高鼻梁,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字浓眉,二目炯炯有神,头发背梳,墨黑发光,衣着整洁,讲课时洪亮的声音灌满课堂,黑板上的粉笔字,俊逸遒劲,一丝不苟。他任六年级语文课,一走进教室,学生们便肃然起敬,未曾开口,就先声夺人,额外收到百分之二十的附加教学效果。学生敬仰、喜欢一个老师,就肯学他任课的学科,这在教育学上,叫做“晕轮效应"。
谭花生得更是秀色可餐:1.65米以上的身架,面似鹅卵,柳叶眉下长睫毛里闪着一对乌亮的大眼睛,她瞄了谁一眼,就会把男人的魂一下子勾走,玉管鼻子两侧一对酒窝泛着微晕的酒花,脸色白里透着粉红。
春风三月催桃生,
人面桃花相映红。
回眸看她几百度,
貂蝉姐妹一般同。
田塍校长与一雕年龄相当,他觊觎谭花的秀色,常常偷眼窥视她的俊脸与胸前的两座阜山。并经常和一雕开玩笑说:“俺家那口子和谭花比起来就逊色多了,只能打65分。周大主任,要不咱俩换换?我捎给你一头大黄犍怎么样?……” “我又不种田,要你的大黄犍干啥?别再开这个玩笑,校座太太嫂子要是知道了,准会撤掉你这个好色的校长……”一阵捧腹大笑,吸引了两间办公室里七八个老师的注意力,煤油台灯下沉闷的晚办公气氛立即活跃起来。“校长主任笑什么,要抬石头啊?”干瘦的黄老师问。那时平均配钱会餐叫抬石头。“什么抬石头?我们笑的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田校长转移话题说。“谭老师长的漂亮,我看周主任也是一表人才,不要再这样说,不要再喊周主任牛便了…”50多岁的大李老师站出来为周一雕打报不平。
这21岁的谭花老师,自以为长得貌似貂蝉,经常开玩笑说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常气得一雕猛力回击:“nià的,什么玩艺?不是牛粪营养,你能开得这样鲜艳?别不自量,人家越夸,你越臭美。你昙(谭)花,别再一现就完了…”
老师们开玩笑喊一雕牛粪。大李老师说:“这不文雅,喊老牛、牛便,也比牛粪雅道一些。”大家议论:不能喊老牛,这样连姓都改了,就牛便吧!
“啊!牛便还是牛粪啊,不能这样污浊周主任!"小丫头姚老师说。
日常无事闲聊,牛便总是连着昙花。那时教师只有15元的月薪,但生活却很愉快阳光。
1953年秋,谭花生了一个胖小子,取名周海。1955年初,谭花又生下一个千金,取名海妹。于是高个子一雕的外号海拔,摇身一变,变成了海爸,这海爸渐渐湮没了海拔和牛便。
田塍校长对着一雕和谭花又开起了玩笑:“三年生两娃,这土壤肥沃,播种及时,雨水调和,大丰收啊!”谭花回击到:“田校长,你这张嘴割掉可以卖二百两银子。"
好愉快温馨的校园生活!一雕一家淡定安然,五岁的周海逗着海妹,一会儿爽朗大笑,一会儿各自依偎着爸妈,幸福满满,其乐融融。
宇宙漫漫,光阴荏苒。好景不长,1957年的暑假里,刚带上光环不几年的周一雕,因为写了几首诗歌,家里又是富农成份。回校后精神不振,情绪低落。一雕被监督改造期间是不能请假回家的。一个26岁的少妇,白日里忙于教学,抚育两个孩子,晚上独守空房,寂寞难耐。田塍又不时地乘虚而入,经常和她啦呱到深夜。这田塍早对谭花垂慕心醉,经常以关心为由,出没在谭花的眼前,又常甜言蜜语调情施以色诱,不长时间,他就勾搭上了谭花。
恰似新婚夜夜欢,
倏忽风雨起枕边。
师生中有了舆论,他俩觉得情势不妙,暗中商议:杀蚌取珠,明白于世,以靖风雨。于是依计行事:双双离婚,田谭合卺。田塍妻子没生小孩,离婚后回了娘家,还是谭花心狠,离婚后,把两个孩子都送给了一雕的父母。一雕家就在周汪庄,孩子丢给她公婆后,近在咫尺,她却连一次都没去看过。1958年,周海到校读书了,她让周海喊她谭老师,不许叫妈妈。
说来也奇,田谭结合后先后又生了一男一女。老师们开玩笑说:这是换了把式,没换模子。
东风花千树,春来喜事多。于是,他又回到了周汪小学任教导主任。21年过去了,他儿子周海高中毕业,在周汪小学当民办教师,后来转了正。婚后生了两男孩一女孩。周海妹大学毕业,在县妇联当人事秘书。吉人天相,好人有好报。如今的周家,日子还是蒸蒸日上。
早已调到陇前小学的田塍和谭花,一家可惨了,田塍校长脑中风偏瘫拄双拐,病退了。由于田塍酒后致孕,造成儿子智障,女儿又患了小儿麻痹症。这谭花眼前一片漆黑,常常仰天长叹:我命苦啊!有人当面抽她的脸:“你要是不与周一雕离婚,现在能命苦吗?话该!”
谭花扪心自问:“我不是个好女人,干了对不起周家的事,也毁了自己…”
于是1978年的寒假,她用板车把田塍和两个孩子连同衣被、简单的家具都拉回田家庄田塍的家里,一并交给公婆,并郑重地提出和田塍离婚。
发泄完后,谭花一口气跑回娘家,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不料父母兄弟同声说:“这样不妥,你想和周一雕复婚,人家会同意吗?” “不同意,我闹死他!…”
谭花赶在新学期开学前硬是闹腾与田塍离婚了。然后她来到一雕家要求复婚,掏出糖果哄着小孙子:“我是奶奶,我回来了!……"一雕的父母一边对儿子说:“让她回来吧,无论怎么说,她也是孩子们的妈妈、奶奶。唉!都是那形势逼的。”
一雕对谭花说:“你狠心在前,别怪我,无论如何我不能与你复婚。”谭花晚上愣是住下来不走了,忙着做饭,抱小孙女,一直闹腾了三四天。她给一雕讲破镜重圆的故事,一雕就给她讲马前泼水的故事。终于她觉得一雕不像田塍那样好就范。
1979年,农历己未羊年 正月初八那天早饭后,一雕把谭花推出家门,二人撕打在一起,几十个庄邻围观,众人把他俩拉开后,只见一雕从屋里提出半桶水,往谭花面前一泼:“我马前泼水啦!你收复吧,你若能全部收回,你可以留下。…”这时庄邻中也有劝一雕收下的,也有议论谭花恬不知耻的,众说纷纭。儿子周海发话了:“谭老师,不要再闹了,我爸不会与你重归于好的,你太伤我们的心了,那时我才5岁,海妹3岁,你丢下我们就走了,一想起当时的情况,我就会伤心泪下…"
谭花听了儿子的话,极度懊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无地自容,料定难以回到周家,怏怏而去。临行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周一雕,不收我,行!明天我到县里告你去!"
谭花后来与邻县的一位伤了妻室的教师再婚,并调入该县与后夫同校工作。她 终日生活在忏悔的阴影之中:“我丢弃了两双亲生 的儿女,丢弃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真爱,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作孽啊!”在她的脑海里,晚景一片茫然。谭花的人生之路是自己走斜了,致使晚景凄凉,只能怪她自己,无可推卸。
1980年,50岁的周一雕巧遇一位年轻的寡妇,再婚后,又生一子。此乃好人香火旺啊!周一雕的人生道路是坎坷的,但晚年喜遇盛世年华,家庭和悦,生活幸福,夕阳灿烂。
有道是:
良心沦丧,昙花一现。
好人福报,家声久远。
万物有轮回,
应变须守规。
2020.6.20.
本文作者抱璞斋主,原名邵明宣,1941年生人,为灵璧向阳中学优秀退休教师,灵璧家园网超级版主,【磬乡文苑】版块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