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毕生求索的艺术家是什么样子?金一德×常青×杨振宇×王犁对话|南山讲堂·金秋阅读季③
金一德
编者按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晓风书屋金秋阅读季”以专柜展示和系列主题讲座的方式向大众推介艺术人文阅读,积极响应浙江省委书记袁家军在全省思想理论和文艺工作者座谈会上强调的“在共同富裕中实现精神富有,在现代化先行中实现文化先行”的目标。
第三场主题分享活动由当代著名油画家,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金一德教授主讲,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常青、杨振宇参加对谈,中国美术学院王犁副教授主持,让读者看到了一位艺术家在艺术道路上的不断探索与思考。
本次阅读季依托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品牌公益讲座“南山讲堂”,将持续推出7场主题分享活动,分别是“思想的力量”“移动的美术馆”“图像的力量”“感受力的新工程”“设计之问”等主题单元,主讲嘉宾有许江、金一德、王冬龄、管怀宾、万木春、陈正达、许嘉等众艺术家和学者,由中国美术学院王犁、刘潇主持。
“困在蜘蛛网里的昆虫”
文 / 薛寒冰
2021年9月22日晚于杭州晓风书屋举办的第三场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与杭州晓风书屋联合举办的“金秋阅读季”活动,以“移动的美术馆——艺术家的画册”为对谈主题。这一场活动听下来,让我想起了庾信的“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的诗句,也让我想到了泰戈尔的那句“大师们把他们的思想写进书籍,我敬佩他们的才华,然而心灵感觉也是珍贵的”······
第三场活动仍由中国美术学院王犁主持,他一如既往用他略带调侃的幽默方式介绍参加第三场对谈的嘉宾:“从第一场许江院长,到第二场王冬龄教授,再到今天的金一德教授,每一场都是各个领域的大腕迭出,而且我们也见证了媒体的报道力量,从现场直播到本地传统媒体的强烈支持,媒体的报道超出了学校出版社领导的预想。今天晚上这场活动也非常难得,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金一德先生,老先生天天创作很用功,很少参与社会活动,所以借助学校出版社的力量把他请出来。每一次我联系老一辈先生或者像王冬龄先生这样的大腕,我都说你们必须参加,因为这是以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普通作者的身份跟大家见面,所以你们有与读者互动的义务,于是我也用这样的理由把中国美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杨振宇教授给'骗’出来了,还有一位是作为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博导、浙江油画院院长的常青老师,现在往往风流才子、才华横溢的人都会迟到一点的,他也正在赶来的路上。不管他多有才华,我们不等他了,我们要对得起现场和线上的读者。”
对于“金秋阅读季”的每一场活动,王犁说,这虽然是一场作者与读者的见面会,但是我们借助一个平台让公众了解中国美术学院这样一所院校的历史,又因为我们很多的学者、教授只在学院里讲课、做讲座,学院的同学都有机会听,但社会上的朋友很少有机会这样现场的听到他们讲课,所以借此机会,让这些学者、教授在晓风书屋的现场,从他们自身出发谈他们的学艺经历、人生经历以及他们艺术创作的经历,让我们开放的大众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成立于1985年,成立以来借助中国美术学院的学院背景和平台出版了大量优秀的人文艺术书籍。用王犁的话说,人文学院是国美出版社的一个非常坚定的后盾,所以第一场活动就是“思想的力量”,从艺术史研究、艺术家写作出发,但是中国美院出版社还有更庞大的作者群,就是学院很多的艺术实践者、艺术家、教授,而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又是全中国艺术院校唯一一所美院拥有的出版社,前几天祝平凡社长在现场时,我跟他说你承担的责任不是只面向中国美院一所院校,还承担着全国艺术院校的出版任务。
活动现场
在对谈中,金一德从三个方面谈起:第一个方面,他从学生时代讲起,以“我是一个好学生”开始。他们全家都是杭州高级中学出来的,他是1954年毕业的,1951年入校,他的弟弟、女儿、儿子都是杭高毕业的,所以可以说他是一个好学生,“读书是很用功的,但是对画画不一定有好处。现在来讲就称为学霸,我倒谈不上,但我弟弟是个学霸,他从杭高毕业以后保送到北京大学学的理科,后来他也到美国做访问学者,现在退休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了。王犁让我讲一点杭高的情况,杭高这个学校一直是让我很怀念、感恩的,这个学校的人文气氛很强,我读书的时候,我靠美院和杭高里面的一位美术老师赖一匡先生,这位老师也是国立艺专出来的。杭高里面的老师背景都很深,鲁迅的学生我进去的时候还在里面做语文老师,也有很多数学家,人文气氛强。”
金一德说,当时的杭高除了主要课程之外,美术、音乐等科目也是非常活跃的,杭高的音乐老师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整个学校里的美术、音乐气氛比较浓,当时,他会和同学躲在学校的游泳池边,用一个手摇唱机去听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我从杭高出来,我有一个很强烈的想法就是,我要做一个有学问的知识分子,这是一个很坚定的观念,所以我到现在都很感恩这个学校。” “我从杭高到了美院之后所有的负担都没有了,太轻松了,那时候学苏联,上午上六节课,快中午的时候吃一顿点心、一碗牛奶、一个馒头,这都是公家的,下午也没有别的事情,晚上也没有作业。在学校的旁边有一个浙江图书馆,对我们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开放,浙江图书馆里有上万本书,当时我便开始读小说。”也就是说,一所高中开启了金一德的艺术梦想,一所美院开启了他的阅读时光。就像我们有时候无法否认我们所经历的人与事对你个人的潜移默化和根深蒂固的影响。
主讲金一德教授
金一德说,他看的第一本小说是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这个故事、这个文章,有一股吸引力,后来也开始看《战争与和平》再后来开始看中国的小说,改革开放以后开始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写的书,我是先看《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演说》,这个获奖演说可以多翻翻,我最近还买到一本里面所记录的一直到莫言的演说,都很精彩。我就沿着演说,看得奖作者的文学作品,比方说君特·格拉斯写的《铁皮鼓》,这个小说我看了以后对我产生了启发,通过这本书我惊讶于人的想象力居然可以到这种程度。另一本是马尔克斯写的《百年孤独》,这个小说里面有一个情节,就是小姑娘和她的妈妈在海边,她妈妈让她晒被单的时候,很漂亮的小姑娘跟着被单一同卷到天上去了,后来有记者问马尔克斯这个情节怎么想的,马尔克斯说这是一个无奈的谎言,他们这个村子里来了一个测量地标的意大利青年,看到这个小姑娘后一见钟情,两个人后来私奔了,没有其他人知道,女孩的妈妈觉得这个事情很丢脸,就编了这个谎言,女孩被床单一卷飞到天上去了。后来我看卡夫卡,他《变形记》中的儿子怎么变成甲壳虫,事情是很荒唐的,但是写的又非常的具体,那种细节的描写又非常的真,还有《城堡》,外面的人用了千方百计都进不去,就是一个距离。所以生活里有很多无奈的东西,文学作品里给我很大的启发,但是看这些书对我们画画的人有什么好处?我自己的体会,就是可以加深对艺术的理解。”
对于艺术的理解,在金一德眼里很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个性和创造性。他说国美前几年有一次油画系的展览,展览二楼有一批老先生的画,关良、林风眠、倪贻徳、方干民······这些老先生的画一挂出来,各个院校的领导反映很强烈,说这就是真正的艺术品。“那次研讨会上,我说这批老先生我们原来认为他们不会画真正的油画,但是今天我们说这些是真正的艺术品,好像有些平反的意思,这些画确实是一人一个面貌,林风眠就是林风眠,关良就是关良,而且他们所创作的每一张画的背后就像是站着他们自己,他们的学养、性格、脾气,全在他们的画上。所以艺术需要个性和创造性,这个是作品变成艺术品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第二个方面,金一德从李叔同的人生讲起,他说李叔同在他要去闭关之前,他有一个讲座,讲了四点,其中一点就是自尊。“李叔同讲我们的小和尚要有大的志气,不能因为我是小和尚所以我无所谓,应该有志气,要自尊,因为我们虽然是小和尚,但所有的王公大臣、善男信女他们来寺庙跪拜的时候,我们都是照样坐在上面念经的,我们是享受他们礼拜的,所以不要看轻自己。要自尊,要想做一个伟大的人,比如你想做一个高僧,就应该读高僧传,根据高僧的做法去实践,讲有志者事竟成,你不去做你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你想做大菩萨你按照佛经里面去做,成为大菩萨。所以这是两个境界,我认为你从一个小和尚能够做一个高僧这是一个平常的境界,你从一个小和尚成为大菩萨,这就是一个非常高的境界,所以我上课的时候我希望我的学生各有各的想法,都能有一个高的境界。”
金一德对学生都是一视同仁,他认为对学生既要有严格的训练,又要有激情的表现欲。金一德对常青说:“我记得教你们班的时候,先是做了一个照相写实的训练,嘴唇上的纹路都要画出来,但是在搞这个的时候还不能把它教死了,所以后面我又安排了一个人体速写课,各种各样的材料大家都可以去尝试、大胆的去表现。就在这个人体速写课期间,常青画了一张水墨人体,这个水墨人体我在教室里看到后我吓了一跳,我说你画的比我好,我要向你学了。后来这张画在《国美之路》里面展出了,现在看依然很经典。”金一德说他这个课教完之后就把一大批同学的胆子都练大了。“所以我觉得一个老师并不是说你怎么画、怎么教。一个老师要创造一种开放自由的学术气氛,让同学自己去从内心想去表现,这样能够让学生有一种自主性、主动性。这是我要讲的第二点,就是希望学生都处在一个比较高的境界,因为中国美术学院的学生每次来我都要跟他们讲一次四年计划,我说你们这一批人就是这一队人里面的尖子,全国学美术的尖子才能考进来,所以应该把自己的自尊看重了,不要把自己看轻了。”
第三个方面,金一德是这样评价他自己:“我是蜘蛛网里的昆虫”,他说他不自由。在金一德看来,以前的不自由是因为大环境的原因,包括学派,那时苏派一统天下,他学的是罗马尼亚这一套。“我把我学习时候的素描拿给学生看,当时学生要求看,但是系里跟我说你不要拿出去,因为罗马尼亚这一套不适合我们中国国情,其实这也是很冤枉的,因为罗马尼亚博巴来的时候,连倪贻徳先生讲解博巴作品的时候,讲到他的一张画有印象派的影响,博巴都马上说我不是印象派。”
金一德说,他一开始讲他是一个好学生,学习也很用功,从杭高再到美院,这个好学生其实没有给画画带来多少好处,“以前我像蜘蛛网里的昆虫,那是因为外面的环境,但是我现在还是觉的我是蜘蛛网里的昆虫,那是因为我自己习惯的思维方式、传统的审美方式、常规的作画方式,这些习惯把我自己捆起来,我放不开自己。真正的艺术探索是无法的,无序的,没有什么按部就班的,但我这个好学生往往就有那种习惯,真正的艺术探索应该有实验的精神、冒险的精神、是无中生有的,在混沌的状态下摸索前行,我要进入这种状态只有脱胎换骨,将这种不可能的可能变成可能,我自己是很纠结的,我在艰难爬行。”
对金一德的讲述,王犁点评说:“金一德老师用半个多小时很真诚的用自己的艺术经历,来讨论从一个杭高的好学生,怎么到最后觉得艺术对好学生训练出来的循规蹈矩,怎么到现在像一个蜘蛛网的昆虫,这么一个德高望重、成功的艺术家掏心掏肺的告诉大家背后的故事。”在王犁看来,金一德在读美院期间实际上是苏派的天下,后来作为倪贻徳的学生,再到后面读了罗马尼亚博巴的培训班,仍然是在苏派的环境里。“我之前采访过陈天龙这些老师,其实博巴班当时在全国包括四川美院、西安美院等地,他们的处境都很辛苦,所以一直到1976年之前金一德老师在学校里的环境都是很不容易的,在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后,面对改革开放,又能够用这么开放的胸怀面对王广义、黄永砯他们那一届,以及后面更顽皮很厉害的常青老师那一届学生。其实常青老师是我的老师辈,金一德老师是常青老师的老师辈,所以金一德老师算我们的师爷辈。”
在杨振宇看来,能够听到比较完整的金一德先生从高中时的成长开始讲起一直到他现在的处境,这是非常难得的。“虽然只有半个多小时,但其实已经勾勒出了一个生动的画面,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年轻的才十几岁的孩子在杭高成长,到现在的86岁,金一德老师是1935年出生的,在这将近70年的时间,我们能够感觉到里面有一些东西他是始终坚持的,而且影响他一辈子,就像他刚刚提到的在杭高的成长中那种综合性、整体性的影响。”
对话嘉宾杨振宇教授
在杨振宇眼中,艺术家不只是简单的画画,用金一德的话来讲,就是“要成为一个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大家以前对美院的看法是这个人可以画画,但实际上美院有一个传统,或者说艺术里面始终有这个传统,中国画就不用说了,知识分子或者文人都是需要有修养的,然后他才下笔之高。这一点传统我们从金老师的身上是能够看见的,从他杭高开始,音乐、文学,所有这一些综合的影响,包括后面对他非常有影响的倪贻徳先生······”
杨振宇认为倪贻徳是从三十年代“决澜社”开始,一直到后面在美院解放以后的教书生涯里,倪贻徳的概念跟刚才金一德所描述的是一样的——是一位对整个文学、创作、理论都是修为极高的人。“所以我认为一些真正伟大的艺术家、或者有创造力的艺术家,在一个时代里面他要让自己去创造一些新的可能性的,他们一定是能把这个时代知识的精华吸收过来的,而且是整体性的,他们是可以感受到时代的,而不是自己闭门造车,把自己放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面的。所以王犁老师今天晚上的这个活动一方面我感觉是让外面的人来感受到美院,另一方面,金老师他愿意来,对他来说也是始终保持的一个开放的状态,即使他现在是86岁的高龄。”
金一德先生在最后所描述的是“我是一个蜘蛛网里的昆虫”,而不是“我今天已经想的很透了、我一切都已经确定了”,对金先生来说一切尚不确定,一切都还继续要努力,到最后一刻他仍然要保持努力的状态,这就是卡夫卡的精神,杨振宇感叹说:“我今天感想的第一点是,什么是一个好艺术家?一个好艺术家我觉得就是金老师这个状态,其实就是艺术的状态里他不会固步自封。”艺术就是带着我们去探索、去冒险、去感受我们生命的可能性。杨振宇说:“生命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包括我们的自尊,用弘一法师的话来讲,你是一个凡人但是你是可以成为大菩萨的,甚至用金老师的话讲,你是可以成佛的,那么你为什么不努力呢?每一个可能性,众生皆有佛性,这一点艺术家可以给你启发。为什么我们需要艺术?我们去看金老师的画或者在他自己的探索中,你就会发现,一个人的可能性,通过艺术的感知,你的感受力、表达力,你对生命存在的状态是可以通过艺术的引导把你打开,为什么我们会热爱艺术?因为它是很真诚的。就像刚刚金老师说他有时候还会羡慕常青,说常青胆子很大,你看常青老师的作品也是一样的,看到常青画的公鸡你就会想原来看一个公鸡还可以这样画。这都是因为艺术打开了你的想象力,这是相通的。在绘画的视觉视野里面,金老师你可以看他从高中到今天,他依然怀揣艺术创作世界里面的赤子之心,在这时候他会感觉到困惑,这是难以避免的。”
杨振宇还回忆起与金一德十多年前一起参加研讨会时的场景,杨振宇当时刚好跟金一德坐在一起,金一德与杨振宇聊天时对他说:“杨老师,我最近很困惑”,杨振宇说他一听师爷辈的人跟他说很困惑,心里难免会感到一阵震颤。金一德对杨振宇说觉得自己最近画不下去,他认为自己的画面在不断地重复。在杨振宇看来这个概念是因为金老师对自己很苛刻的要求,“他自己不要重复自己,即使他画的风格被别人认可了,但是他不要我后面就可以复制我前面的作品,好像我就可以靠这种风格来画一辈子。作为一个艺术家,他要在新的阶段尝试新的可能,所以他说我最近画不下去很焦虑。十几年以前他跟我说那句话,而现在老先生已经86岁了,今天给我们分享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说他是蜘蛛网里的昆虫……听老先生这样讲,我就对我的晚年充满了希望,不要觉得年纪大了年轻人的快乐就没有了,而是你每到一个阶段,必定会给你带来新的激情和新的梦想。
杨振宇还提到了中国美术学院的“一德之光”,他说:“金老师对我们美院来讲,他是一位好老师,做老师以金老师为榜样,这是美院人的骄傲,我们都知道老美院有一个一德的灯光,那时候老师也住在学校里面,金老师工作室的灯光都是亮着的,因为学生会跟他交流、谈论问题,他也会跟学生一起。就像今天晚上一样,大家在这里很自然的讲述着,不像是那种很严肃的论坛,而是可以把自己掏心掏肺的话都讲出来告诉给大家。学生有困惑就会找金老师,而且总能找得到,并且能把问题打开。做老师用金老师的话来讲,做老师需要有菩萨心肠,我们学校里面经常说金老师,半世为师、一生为徒,学习和教学之间,他始终保持着一个作为学生的状态,这一点我觉得也是我们值得学习的。”
迟到的常青抱歉说他把时间弄错了,“我特别信任的两个助手,我问他们是几点开始,他们说是七点半,我还想着要早点来七点十五到,结果在路上王老师居然在催我。”王犁提出让常青聊聊那个年代的自己和那个年代心中的金一德老师,以及现在怎么看金老师。常青回忆说:“金老师是我真正亲老师,因为我们在他身上滋养到很多东西,像这种自由的、个性的、开放的学风都是从他身上学到的,他在众多的老先生里面是最突出的,在金老师教学中的这种自由的环境里面,我们的天性得到了最大的释放。金老师第一堂课给我们上课,不是在课堂上,是在一个傍晚,把我们叫到油画系的教室里面给我们开了个会,他是非常认真的,第二天上课头一天会给我们开会,聊聊他自己和学生的情况。”
对话嘉宾常青教授
常青说:金老师一开始就给他们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并分析这几个字,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让大家有忧患意识。所以在常青看来,金先生说自己是被困在蜘蛛网里的昆虫,是一种谦虚的表达,也是一种忧患意识。在常青眼中,“伟大的画家必然都会有这个德行,所以这个东西一定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金老师是非常谦虚的,他把自己认为自己受困于蜘蛛网中,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艺术家状态,这个状态能让我们一直往前。艺术最重要的在于你有没有创造性,有没有激情。”
已经86岁高龄的金一德先生现在还一直去画室,常青是这样形容他所见到的场景的:“我那天看见一帮老先生中午随便吃个饭,然后再去画室画画,感到很受震撼,这个状态我觉得特别好,这是一个能够持续发力的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状态。”
关于金一德先生是师爷辈,常青是这样解释:“金老师比我大了三十岁,他是1935年生人,我的老老师徐芒耀比金老师正好小了10岁,而我的老师许江是1955年生人,又比徐芒耀老师小了10岁,我又比许江老师小了10岁,所以金老师其实是徐芒耀的老师、许江的老师然后是我的老师。所以我读书的时候其实是特别幸运的,这些老先生在他们教育生涯的末期,在他们快退休、经验特别丰富、最好的时候来教我们,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福气特别好的人,如果我再晚几年读书,我可能就喝不到这口奶了。”常青对于自己现在在画水墨画,他说起初画水墨素描就是金一德老师的影响,金先生当时对他们说大可以放开手随便去做,所以在常青看来,那个时候油画系的教学氛围是特别美的。
对此,王犁说:现在的社会对对于艺术家有一种误解,觉得艺术家都是自我有个性,但是当我们回顾这些学院里的老先生,听他们的讲述中,他们又是那么的谦虚,所以这里面也是有一种学院精神的存在。而在常青眼中,作为老一辈艺术家的金一德,于他个人来说,金一德老师的每一个阶段所追求的艺术重点都是不一样的,而他所给予常青他们这一代人的东西,即使是一点点的精华,在他们看来也都是值得放到时间的阅历中去慢慢咀嚼回味的。而金一德这一批老先生,即使到了现在八十多岁的年龄,还一直在追求画面中的变化,这对于后辈来说,又是怎样的刺激!
在对谈的尾声,有人问金先生如何在自己的绘画过程中去检验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否正确?对此,金先生是这样回应的,他说他一直在思考他的艺术是否能有区别于别人的语言,而且他也尽量的在提醒他自己,所以关于判断,因为绘画上是不能说“这个路子对,那个路子不对”。金一德以洛佩斯为例,他说他当时在西班牙马德里看到洛佩斯的一个展览,洛佩斯是从农村出来到美术学院的,他就喜欢画具象,而他画具象的时候正好是整个抽象主义的天下,但是他自始至终就是坚持他自己。“所以你不要去怀疑对不对,你就问你自己喜不喜欢你在弄的东西,如果感到我自己心里很喜欢,那么你就坚定的弄下去,不管是否符合时尚,洛佩斯就是坚定的做下去,在那个地方画两年、三年就为画一个街道,现在搞了很大的回顾展······所以艺术上很难说,有的时候你可能会走一段弯路,走一段弯路不稀奇,但是你要再回过来······”
这场活动,让我看到了一位老先生在艺术上的坚持,让我看到了一位艺术家在艺术道路上的不断探索与思考,让我更加坚定的相信了原来艺术本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表达自身,让我坚信了汪曾祺的那句“语言不是外部的东西,它是和内容(思想)同时存在,不可剥离的。语言不能像橘子皮一样,可以拨下来扔掉”。
活动后与读者合影
关于“金秋阅读季”的三场活动,我都幸运地成为了线上的远程观看者、线下的现场记录者,第一场让我坚信了写作和艺术是可以一以贯之的,第二场让我看到了一位成熟的艺术家横跨中西文化之间不断地打破自身重新塑造,第三场让我听到了一位老先生在艺术道路上的无限追求和自谦,以及在艺术追求中对于自己内心所生发情感的坚持。我不知道后面的第四场、第五场······会带给我怎样的感受,但这三场活动,在对现场对谈的梳理和记录中,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答疑解惑,让我看到了有一批老艺术家是这样走过来的,也让我看到了一辈又一辈的艺术家又是怎样经历的,从他们的风景里,作为一位油画专业的在读学生,也再次坚信自己在油画专业之外所坚持的读书写作并非不务正业,也找到了原来艺术创作“的确可以这样”,更让我找到了一种精神和内心的坚强“支撑”······
2021年9月24日于山东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