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演员的到底少了些什么
无论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电视剧,还是标榜演技却雷点频出的演员综艺,都引来观众对演员演技的批评。当然,这也许是整个行业大环境和市场的影响,但曾经的十九世纪,是一个演员不能犯错的年代,他们又是如何严格要求自己,虚心接受批评的呢?
理查德·曼斯菲尔德,是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演员,出生于1857年的荷里高地,当时的英国占领地。他当时准备在东印度公司服务,然后学习了艺术,在波士顿开了一家小艺术馆。不久他对舞台着迷了,然后开始在一些喜剧歌剧里出演一些小角色,一开始就表现出不同凡响的能力。他的多才多艺让他出演了《天皇》中的可可,他演的博·布鲁梅尔和理查德三世也都有很好的口碑。成功后他很快得以组建自己的公司;作为经理,他推出了一些脍炙人口的经典剧目,比如《大鼻子情圣》《亨利五世》和《尤利乌斯·凯撒》。令人耳目一新的《培尔·金特》出演几星期后,他于1907年去世。
这篇文章题为《男人和演员》,刊发于1906年五月的《大西洋月刊》,是他作为艺术家和个人剖析和生活回顾。
表演天赋很稀缺
所以每个人都对表演有兴趣,或者认为自己能演戏,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当在某个乡间房屋里举办聚会的时候不妨建议来场戏剧秀,即可验证我的说法。马上就会有角色之争。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最合适,据我所知,因为这种演出,不少人结下了梁子。
当你看到一些人在舞台上的表演,会吃惊于他们和生活中的表演大不相同。我认识一位伦敦的女士,是我们同行的妻子,在外国法庭做过女外交官,还曾经是选美冠军,但是她来找我,请求我给她上舞台表演的机会,因为她一直向往新的生活体验。我勉为其难答应了,因为我当时在创作一个剧目,让她出演一个她应该完全能胜的那类阶层的女性。我想她在舞台上掌握的分寸应该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她排练的时候一塌糊涂,她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起来,她大声嚷嚷,非要在演员耳朵边高声尖叫,怎么也不听我们的劝告,和其他演员保持适当的距离。结果她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个没有任何见识的村妇可能出现的笨拙。但是因为每个人在生活中都在表演,所以他们认为自己在舞台表演也没有问题。没有哪个行业有这么多的评论员。每一个观众都是,都知道表演的艺术。但是表演是一种天赋,是不可能教会的。你可以教会人们如何表演——但是你不能教他们如何去演。表演和诗歌及伟大的绘画一样需要灵感。一个人读台词、挥动他的双臂、摇头,做各种肢体动作;他甚至大喊大叫;有的放下袖口,盯着他们的手指甲;他们努力工作,流下了汗水,甚至连皮肤都在表演。这些人们都很容易看懂,算得上过关的表演,能得到观众的掌声,但是那些塑造角色的演员往往被误解、不受欢迎、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平庸的演员不会引起大的争议,但是个性强的演员往往容易树敌。这就是演员这个行业的危险所在了。很多演员一心要塑造某个角色,但是不受大众的欢迎,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去取悦观众。
灵感只会青睐那些愿意发挥灵感的演员。这就是一种催眠。让你自己忠实于所扮演的角色。如果演拿破仑,就真心诚意地当拿破仑,拿破仑是不允许你演成别人的样子的,或是理查德三世,就得表现出理查德三世的样子,或是尼禄,就是尼禄,诸如此类。要是把历史人物演成什么大众不能信服的样子,就会沦为可怜的假模假样的家伙。演员要扮演角色之形(意味着尽一切可能熟悉角色),也要在那短短几小时内在舞台上成为戏剧中的人物。所以表演就是重现作者和诗人的想象。如果是后者,出演诗歌戏剧的话,要重现诗人的精神世界。他在白天,在无尽的黑夜塑造这一形象,那人物逐渐呼之欲出了;他是演员中的天才;受了诗人灵魂的召唤,他叫诗人的名字的时候,诗人的灵魂用手臂环绕着他;演员的个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角色。你、你还有你们,有权质疑演员的创作;你可以说这不是你理解的哈姆雷特、麦克白或是亚戈、尼禄或夏洛克,但是请尊重他的演绎。谁能断定是你对还是他对呢?他的创作用了更多的心意和热忱;因此不要嘲笑他们,不要取笑他们,他们会难受!如果你在花园种了一株玫瑰,看到她含苞绽放,你愿意看到什么破坏者把花拔起,把她踩在泥土里吗?要知道我们做父母的最喜欢的孩子往往不是最漂亮的,最柔弱的孩子最让父母牵挂。
角色的塑造
很显然,任何人,无论是不是演员,都可以凭借金钱和好的品味,来制造技术层面上的产品。但是,千真万确,舞台上的创作和演员,就是另一回事了。让自己忙起来很容易,有限地消磨时间,设计可爱的场景,迷人的服饰,还有各种随身用品和各种威武和宏伟场面的布置,无论是风景还是建筑,战争的场景,还是皇家宫廷的奢华。这是种乐趣——愉悦和逗乐。不,真正的舞台创造在于人物塑造。一个伟大的角色是永生的,而那些颜料、油画和丝绸、金箔则都最终都会被时间化为乌有。
但是那些无尽的漫长的苦恼、辛劳、潜心研究,那初始的轮廓、那细致入微的打磨,那呼之欲出的灵魂,那外在的形象、他的身影、动作、语言,无一不是在压力下完成,用着十二分的热切和细心,对我而言,这个过程的痛苦只能和母亲的生产相提并论。而当孩子降生后,它必须在几小时内完成成长,接受世人的评价和批评。有多少次,多少次,那些经年累月的辛苦付之东流!有多少次,演员把自己的婴儿放在舞台地灯上,才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太弱小、不成形,可能根本活不下去!又有多少次他意乱神迷地思索着他那个已经没有生命的孩子。现在,剧院经理出面来避免这类生孩子的痛苦。他们坚决地拒绝了对诗人和观众的责任,反倒用一些晃眼的漂亮的图画来代替,让那些看客视觉疲惫,浪费了本该滋润灵魂的视觉盛宴。这是我想就表演所说的。伦敦那些有代表性的演员多少都属于这一类。
模仿生活
学生可能会问:“我们模仿什么呢?模仿什么人呢?”别模仿任何人;别模仿任何一个演员或是他的表演。一个演员的表演——他成功的演技——用在其他演员身上不一定能成功。一个演员的演技和个性可不是女士们流行的长裙,一个人穿了,其他人也能穿。在表演艺术上,就像绘画艺术一样,你必须研究生活,模仿生活!你可以从伟大的艺术创作中学到值得借鉴的优点,也可以学到要避免的误区。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演绎。舞台上的演员不可能完美地的演绎一个角色,就像画家不可能把海浪、呼啸的风暴和熊熊大火完美地展现在画布上一样。
越接近大自然的画,就越杰出。我们可能喜欢鲁宾斯、伦勃朗和范戴克、盖恩斯伯勒和特纳的画作,但是谁又敢说他们的画没有瑕疵?我们从中可以学到很多,但是也可以避免很多同样的弱点。但是当发现缺陷的时候,不要忘了他们的优点。看看这个,就知道人力都是有限的,而表演艺术难度更大!因为这种艺术是即兴的。话语落地、行为做出时,就相当于完成了一幅绘画作品!难道我能停下来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不应该这么做,或是这么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否改进一下我的表演?”
自我批评
没什么人的批评比自我批评更能更坦诚,更能让我有所收获了。我下舞台的时候永远有遗憾。我深信其他演员和我的体会一样。批评家当然有义务评判演员,不光是批评,还有表扬;但是坦率地说,总的来说,这个国家的戏剧评论越来越不单纯和坦诚,很多时候,这些评论作品不过是文学作品。旧式的演员对于朗诵的方式和作用还局限于传统的看法。有个还算是我老朋友的演员,他念《理查德三世》开场白时,念到“在大海深深的怀抱里埋葬”时,为了配合大海深深的怀抱,声音差点掉到他靴子里去了。但是也有一些不错的演员,年轻的绅士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却总谈论他们。舞台演出的方式已经改变,人们的欣赏趣味也在改变。有些过去的老演员现在可能能把悲剧活活演成喜剧。过去很有名的一出悲剧《理查德三世》,通常演员嘴里要含一块肥皂,所以幽灵出现时,会有肥皂泡从他的下巴滑下来!他拿的剑也很有趣,是那种能哗哗作响的;所以当他冒着泡泡的脸、转来转去的眼睛加上含糊不清的咕哝和哗哗作响的剑出现在舞台上时,艺术馆的小孩子又怕又兴奋,激动得大喊大叫。
但是,如果我们抛弃了这些看似刻板的表演方法,可能我们又会走向另一个自由发挥的极端,虽然评论家的评论合情合理,要求表演有更多的激情和力量。用技术激发压力作用明显,值得推荐,但是当火警响起,马匹要奔跑出来,街头大乱的时候,整个镇子都会给掀翻的。
自律的必要性
当我们谈论这些诗人和演员的时候,你能理解自律对于舞台的重要性吗?演员演出时,会离开这个地球,以另一个人的形象出现在你的面前,结果因为观众或是舞台上的干扰,他不得不回到这个油画布、金属箔和灰光灯布置的舞台上,被打回自己的原型。如果你想做到最好,你热爱艺术,那就好好培养自律。这需要最大程度的关注、仁慈和思考。你的沉默往往比掌声更能表达敬意。演员不需要掌声来承认你对他的理解。
他能很快感觉到你对他的敌意或是友好。他对钱不看重,但是极需要你对他的关注和尊重。现在舞台的自律几乎完全消失了,舞台艺术一年比一年艰难。我不得不直言,大概报纸对此负有一定的责任。那些自幼就对金钱有着很大兴趣的人,不顾一切追逐财富,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想象力;而想象力是艺术家和演员最重要的素质。因此,所有艺术现在都处于艰难时刻。国王所受的教育还不如一个综合素质高的演员。如果他想让所有人满意,他必须要具备凯撒的领导力和所罗门的智慧。
十九世纪演员自传
【原作者/编辑】[加拿大]乔治·艾尔斯
【译者】范玲娟
【责任编辑】范玲娟
作品简介
对于一部戏剧来说,剧本固然重要,演员也必不可少。作者收集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最重要的一批演员的自传,在这本小书中摘录了其中最精华的部分,并附以简单的介绍。这些著名的演员包括:从8岁开始出演莎翁戏剧的爱伦·泰瑞(Ellen Terry),十九世纪的喜剧明星约瑟夫·杰弗逊(Joseph Jefferson),第一位获封爵士的演员亨利·欧文(Henry Irving)等。他们对戏剧的思考和感受对于今天来说仍然有着极为重要的价值。
作者简介
乔治·艾尔斯(1852-1942),加拿大作家、演员,为《大众科学》(Popular Science Monthly)写作科普文章。他著有多本关于科学和科普的书籍,受到马克·吐温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