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袭人家,第二次去晴雯家,少爷贾宝玉为何频频造访寒门?
豪门的生活究竟有多奢侈,是寒门小户的人家,绝对想象不到的,所以,刘姥姥在大观园中看傻了眼,在王熙凤屋里像是坠入了五彩云雾之中。
同时,寒门的生活有多拮据,也是豪门的太太、奶奶、少爷小姐们,绝对想象不到的。对于豪门贾府的人来说,他们相互结交的人家,也都非富则贵,不是公侯王爷,就是督抚统制之家。在贾府的人之中,真正去过寒门的,大概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少爷贾宝玉。作为贾府中最得宠的少爷,他的生活极其奢靡和讲究。怡红院中差不多有将近二十个丫头,若干个婆子。这些下人,负责怡红院的一切大小事务,为贾宝玉提供了最舒适惬意的生活。贾宝玉要喝茶,有专门负责;贾宝玉要穿衣,有专人负责;就连贾宝玉要解小手,也要有专门的丫头,捧着沐盆在旁边等着。所以,当少爷贾宝玉,第一次造访寒门——袭人的娘家时,袭人一家拘谨得不知如何是好。
袭人的母亲赶忙另外收拾了一桌果碟,又是倒了好茶,让贾宝玉吃。袭人却认为这满桌子的东西,都是不配让贾宝玉吃的,因笑道:“你们不用白忙,我自然知道,果子也不用摆,也不敢乱给东西吃。”最后,袭人只拈了几个松子穰,吹去细皮,笑道:“既来了,没有空去之理,好歹尝一点,也是来我家一趟。”其实,此时的袭人娘家,还不算太穷,甚至可以说是小康之家了。可是,即便在这样的家庭之中,即便对着满桌子的果品,依然和贾府的差距太大了,根本不配让少爷贾宝玉多看一眼。
贾宝玉第二次造访寒门,是去晴雯的姑舅哥哥多浑虫家里。多浑虫的家境,比袭人的娘家差远了。他们家门口挂着破旧的草帘,进门就是脏兮兮的土炕,炕上铺着芦席,茶壶不像茶壶,茶碗不像茶碗,茶壶茶碗一股油膻之气,“并无清香,且无茶味,只一味苦涩,略有茶意而已”。平日里在怡红院娇养成性的晴雯,此时面对着这样粗劣的茶,就像得了甘露一样,一口气全都灌下去了。第一次去了袭人家,第二次去了晴雯家,豪门少爷贾宝玉,为何频频造访寒门?又为何每次都要在寒门尝一口那些根本“不配”给他吃的东西?其实,这才是《红楼梦》中最高明的设计。
在贾宝玉第一次造访袭人家的时候,脂砚斋有一段批注,“以此一句,留与下部后数十回'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等处对看,可谓后生过分之戒。叹!叹!”奢华的贾府,终有一天会覆灭,曾经的楼台亭阁,终有一天会变成“衰草枯杨”,当年尊贵的少爷贾宝玉,终有一天会以“酸齑”为食,以“破毡”为衣。当这一切到来的时候,贾宝玉才会明白,当年他造访寒门,见到的那一切,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场“预演”。在晴雯家里喝那一碗难以下咽的苦茶时,贾宝玉心里暗自思忖,当年在怡红院的时候,多少精细的好茶,晴雯尚且不满意,如今这苦茶竟被晴雯当成了甘露,可谓是“饱饫烹宰,饥厌糟糠”。等到贾宝玉“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时候,他也会像晴雯一样,“饱饫烹宰,饥厌糟糠”。这才是《红楼梦》中最绝妙的伏笔。豪门少爷贾宝玉,先后两次造访寒门,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寒门的生活究竟有多艰难,而他的人生,其实也正在一步步朝寒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