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味道”散文有奖征文】我的乡下我的年/聂生俊
乡下的新年
在大别山深处太湖县,进入腊月,女人们便忙活开来。东家熬糖,西家打豆腐。孩子们这时像快乐的小鸟,在阳光下的屋场里穿来钻去,等着吃糖锅巴和豆腐脑。男人们忙完了一年的生计,陆陆续续从劳作的田里走上来,从打工的四面八方赶回来,这时候都惬意的坐在太阳下或围在火塘边抽烟喝茶,说些四乡八镇的新鲜事。
这样忙忙碌碌、惬惬意意,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四。乡下人都说:“腊月二十四好日子!”该回家的人都回来了,年也忙得八九不离十,年的气息也越来越浓了。这个小年,也是传说中祖上代代辈辈回家过年的日子,自然要十二分的虔诚。孩子们早早被大人们喊起床,找一根竹竿,一头绑着一把茅花扫帚,在屋里屋外打扫灰尘,常常是灰头土脸的,大人们绝不会骂他们,还会摸摸他们的头,夸奖几句,孩子们更加活泛。大人们扫扫房前屋后,修一修门前的那条路,明年拜年的人来不会说路不好走。傍晚的时候,各家的堂屋正中必然端端正正地摆上祖祖辈辈的排位、用整张的红纸写上“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两边往往是“香结平安字,灯开福寿花”之类吉言祥语对联。
我那些出门打工的兄弟姐妹,这时候无论风雪再大,旅途再艰辛,是一定会赶到家里的。互相亲切地打着招呼,串串门,讲些外面的事。在外闯荡了一年,辛劳了一年,这时候回家了,他们的脸上,温暖的颜色正一点点的抚平一年风霜侵蚀的痕迹,唯有乡下的家,唯有乡下的年才让他们魂牵梦系,这种亲情割也割不断。
腊月三十,我们乡下早上照例要吃年早饭。女人们天麻麻亮就起床,风风火火地忙活。我们那里有个习俗,就看谁家的年饭吃的早,谁家的女人就有会当家的好名声。天亮不久,满地霜白,家家放响大地红,男人们先将可口的饭菜盛一部分端到堂屋里,对着祖先们的牌位行跪礼,请祖先们开开心心的过年,想像祖先们就坐在堂上,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他的子孙们,保佑后辈家庭幸福,平平安安。
吃年早饭,老人们被请到上八席坐定,和颜悦色的接受晚辈们的敬酒,说些吉祥的话。当家的大人们会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从老人到孩子,人人有份。性急的孩子们匆匆扒几口饭,放下碗就往外跑,大人们自然要善意地批评几句,孩子们早就一溜烟跑出去,与隔壁的伙伴们比比谁的压岁钱多。吃罢年早饭,人们三三两两到镇上去赶一年一度的年三十大集。买对联,买年货,孩子们毫不犹豫用大人给的压岁钱买灯笼水果甘蔗。大上午走在回来的路上,红红绿绿,热闹非常。
我们乡下的年夜饭是吃蒸面。挑几个白嫩的大萝卜,切成小小的方块状,放在锅底,用小麦从面坊里换来的挂面故意散乱地往萝卜快上堆,锅下文火,上面一遍遍地浇清水河烧开的猪油,一会儿面条上冒出白气,特殊的香味就在屋场里飘荡。家家堂前红灯高照,家家在享受蒸面的美味。
这一夜,每一家房子里的灯都要点亮,爆竹声此起彼伏,礼花在漆黑的夜空里绽放,屋檐下的红灯笼照着刚贴上去的春联红红火火,也照亮了我们乡下人温暖的心。
这一夜,无论老人和孩子,无论男人女人,还有门前那只忠实的小花狗都在守候,守候即将到来的新年,守候他们心中对于来年的美好企盼和心灵深处无限的幸福。
龙灯来了
在乡下,过完年,不要说少了热闹,这不,龙灯就来了。
正月初六下午,太阳暖暖照着,学海哥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了屋场。一家家地散发着大红的帖子,上面用毛笔小楷端端正正写着:寺前乔岭龙灯队到贵地演出,请予接洽。
大人们便忙活起来,将老堂屋又打扫一遍,香案上摆出一对大红的新蜡烛,从各家各户拿来的爆竹和糕点摆了满满一桌。孩子们刚刚拜年回来,听到龙灯来的消息好不快活,就盼望着天黑下来,盼望着龙灯游进村头弄尾。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下来,听见远远传来的锣鼓声,就是不见“打跑灯”(龙灯队里提前到下一处传消息的人)的人来,孩子们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心急火燎爬到小学背后山上去望,隐隐约约看得见远处田畈上游动的灯火,像一条游走的长龙,渐渐向我们村里走来。
夜晚八点多,随着“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龙灯真的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四盏牌灯,方方正正,纸糊的灯面上红红绿绿画着四季风景,梅兰竹菊之类,寓意四季平安之类;牌灯后面是一溜小花灯,有鲤鱼灯、兔子灯、荷花灯,有财神送福、观音送子,都写着“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吉语;两条龙灯就在飘在这些花灯的后面,好几米长,几十支点燃的蜡烛将整个龙身照的亮亮堂堂。两只龙眼圆睁,长长的龙角指向天空,龙须飘飘,更添威风凛凛。舞龙的是十几个清一色的壮汉,带着黄帽子,一身黄色的短打装束越发精神。中间有脸上画着妆的男男女女,舞龙前是要唱些小戏的。锣鼓队走在最后面,一面红色的大鼓由一个年轻人背在后背上,一个老师傅紧跟在后面,手上的两只鼓椎拽着两道红绸上下飞舞。后面的锣鼓队就跟着打鼓老师傅的节奏打击着手里的器具,“咚咚锵咚咚锵”的声音整齐划一,震荡着寒冷的夜气,振奋着每一个玩灯的人和看灯的人。
龙灯就到了老屋堂前,从旺爹和学海哥点燃一挂挂鞭炮,两条龙在老堂屋里走了一圈,朝堂屋上的祖宗牌位行个礼,我们胸中陡然涌动一些温暖。这时,一个汉子将肩上担着的两盆栗炭火就在堂屋前的空地上摆开阵势舞起来,人们纷纷向外让,白亮亮的火流星画出一个大大的圈子,那些花灯趁机占领在圈子周围,这里就是龙的地盘。一个精瘦的男人跳进圈内,手里举着一个花球上下舞动,龙就追着花球上下翻飞,左右腾挪,分开又相拥,像两个热恋的男女,惺惺相惜又分道扬镳。舞到兴奋处,精瘦男子将手里的花球抛到空中,两条龙宛如蛟龙出海,仰头向夜空腾飞,四周已是掌声雷动,叫好阵阵。学海哥点了一挂鞭炮朝舞龙的圈子里丢,“噼噼啪啪”的爆竹炸得玩龙的伙计们上蹿下跳,手里的龙也似乎受惊不小,惊慌失措的往圈子外躲,大人和孩子们大笑不止。这些快乐也感染了几只看热闹的小狗,蹦蹦跳跳,钻进钻出。
热闹了一段时候,龙灯又会往下一个屋场赶,一会儿后,下一个屋场又会有热闹的龙灯和快乐的人们,这一夜龙灯带来的喜庆和快乐弥漫了我的乡村。
屋场上的黄梅戏
在我们寺前河乡下,正月、腊月便有闲不住的叔伯们从外乡请来黄梅戏班子,东村西屋巡演黄梅戏。
孩子们听到黄梅戏班子要来的消息自然十二分高兴,在大人的督促下早早做完家庭作业,结伴远远到洪畈村头的黄泥巴岗上望,巴望挑着箱子和戏装的人群早些来。戏班子果然就来了,红红绿绿的一群人,还有几个好看的女子。单身的大哥、二哥这班小伙子越发的勤快,在屋场前面的稻场上搭起戏台,又将老堂屋的大木门一块块卸下来,铺到戏台上,找机会与女演员搭讪。我们这些孩子自然不甘寂寞,甚至从家里偷来上好的棕绳交到指挥搭戏台的戏班子老板手上,拉幕布,绑台柱子。大人们是最忙活的,要为演员们的食宿操心,还要招待远道来看戏的亲朋好友,但他们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入夜时分,刘家湾的稻场被几盏“吱吱”叫的汽灯照的通明,拉着枣红大幕的戏台在冬夜里有些许神秘。家家搬来的栗树长凳在稻场上摆的整整齐齐。我们这些孩子悄悄钻到后台去,挑开后幕的一角,看那个漂亮的女演员嘴里咬着头发化妆;看乐器师傅在一样一样的调试乐器;看那个粉面男人对着墙壁“咿咿呀呀”的练声;电灯和火把的光芒把通往戏场的各条道路都照亮。
终于,一阵急促的开场锣声响起,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稻场边上那个简陋的戏台。大幕拉开,踩着鼓点的古装男女一个个从后台走出,水袖轻舞,乐声妙曼,嗓音甜润,台下自然喝彩声一片。那委婉的黄梅乡音,那些动人的爱情故事深深感染了我那些淳朴的父老乡亲。一年的辛劳和痛苦都被这样轻盈的音乐冲淡;来年的希望和憧憬都被这样快乐的相聚点燃。辛苦了一年,忙碌了一年,也该歇一歇,需要有这样的黄梅戏来慰抚。
那时候,到乡下演出的都不是正规的剧团,基本是临近乡村的农民放下农活后聚在一起自发组织起来的,演技自然有些“草”。但我的乡亲们是不会去讲究这些的,他们的忘情,他们的如痴如醉和经久不息的掌声是对乡下黄梅戏的最好评价。
记得一次,戏班子在李家屋演黄梅戏《红梅惊疯》。戏演到一半时,有一个花脸的丑角在戏台上跳来窜去,木板搭起的戏台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突然倒下一角。“轰”的一声,装疯的红梅惊慌失措地往人群里躲,拉琴的师傅被高高挑起又落在一堆柴草上,花脸的丑角满脸惊惶。青壮年汉字纷纷挤上前去帮忙,所幸无人员伤亡,台下早笑倒一大遍。七手八脚重新搭台,琴声又响,锣声正急,红梅依然装疯,只是花脸丑角手脚轻了许多。情到深处,红梅高喊一声:“我命好苦!”泪洒台前,台下的女人们也跟着抹泪,一切又重新回到先前的境界。散场了,都依依不舍地离去。
堂屋里听说书
一到冬腊月,便有背着小花鼓的说书先生在山村里走动。总有那样的人家,或是生了小孩,或是新做了房子,或是有老人做寿之类的红喜事,便会邀说书先生到家里来说一堂古书。
寺前河刘家湾夜晚有老先生说古书的消息一般是由我们这些长嘴的孩子传出去的。入夜时分,在我们老屋的公堂上,一盏马灯吊在半空中,牛皮小鼓端端正正地放在堂屋正中,竹板与鼓槌很仔细地放在鼓上。孩子们和老人家在大人的带领下,穿过窄窄的弄道,向老堂屋里集中。看看堂下的人到得差不多了,主人家就将抽足烟喝足茶的说书先生请上堂来,说书先生一般都很优雅地抖抖衣服,清清嗓子,问一声:人都到齐了?下面就有人答道:差不多了。于是,说书先生便从鼓上拾起竹板,随便地扣在拇子和食子间,右手抄起鼓槌,一阵丁丁东东,堂下顿时鸦雀无声。于是,穿白袍的薛龙贵,风流倜傥的杨宗保,还有风情款款的穆桂英、王宝钏恍恍惚惚走到堂前,千百年的烽烟战火,千百年的英烈故事跃然眼前。正到紧要处,说书先生忽然将牛皮鼓重重地敲上几下:列为听官,要知后事如何,抽口黄烟,喝口水再追根!也有喜欢讲究的说书先生,高叫一声:喝口糖水吃口点心再追根。便有心急火燎要听下文的大人跑到家里去,果然端来了糖水和米糖,很殷勤地请说书先生享用。停鼓小息时间一般不会太长,便有人催说书先生说下文。说书先生自然要卖些关子留足悬念勾起人们心中的欲望。
十分一刻钟,说书先生又重操旧业。年轻人就起哄要说书先生讲一个笑话。说书先生当然不会推辞,说些黄一点荤一些的笑话,堂下就有大姑娘小媳妇善意的笑骂,听书的氛围在冬夜里益发高涨起来。在我们寺前河一带,那时说书技艺最出众的要数山外东乡的李喜宰(音)先生。记得李先生个子不高,腿脚有些毛病,但这些丝毫不妨碍他的表演,他说书的时候,一定有丰富的肢体表演,加上绘声绘色的语言。在我们洪畈村,只要是听到他来说古书,夜里上房下屋的人都会聚过来听。记得有一回说的是《薛龙贵征西》,李先生优美高亢的嗓音和眼花缭乱的形体表演让一屋人如痴如醉,全然沉醉在穿白袍端银枪骑白马烽烟滚滚的境界里。忽听堂下有人高叫一声,大家四下一望,原来是新和爷的布鞋踩在火炉里烧着了又烫到了脚后跟,手忙脚乱地灭了鞋上的火,众人大笑不止。这种温暖的情绪这些快乐也向寒冷的夜气里添加了许些温馨,丰富了那时山村枯泛的夜晚。
作 者 简 介
聂生俊,安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安庆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太湖县花亭湖摄影家协会主席。
重要通知:根据广大作者的要求,【“春节的味道”散文有奖征文】延长一个月,至农历的正月二十(即2018年3月7日)截稿;统计期为10天,至农历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3月18日)出奖!
评选办法:征文将根据“文章点击率”、“打赏率”、“评委意见”进行评选;获项作品领取证书和奖品后,新媒体《行参菩提》即获得版权,结集出版时不再向作者支付稿酬。
投稿方式:要求投送Word或WPS电子版稿件,不收纸质稿件;投稿信箱为“289341034@qq.com”,邮件主题请注明“春节的味道”有奖征文。
行参菩提·“春节的味道”散文有奖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