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诗坛选萃】雷青山 ▎我热爱的灵动（外六首）
我骨子里面想要流淌出的东西
跟我从事的职业无关
我热爱一切能在心底留下痕迹的灵动
我所表达的爱，看似与谁都无关
却含着羞赧，火热，永恒
时间逼着我，记忆牵着我
我热爱的灵动，像拇指与食指的依偎
我热爱的灵动，像一株豆芽从石缝挤出
每一次冥想，衍射出的光影，像一束火苗
挤压着，反推着，燃烧着
好像要冲向天空，烧出一夜星
我与爷爷相识的三次
第一次
我无意喊出了“碎娃”这个词
四堂哥立马阻止了我
说“碎娃”是爷爷的乳名
后来
好几次要喊出这个词时
我都有意咽了回去
第二次
父亲酒后，说了心里话
爷爷在土桥镇被人辱骂，并被脱了夹袄
爷爷躺在炕上留下了一句话：
我走了，我娃可能就读不了书了
那一年，父亲八岁
后来
父亲十二岁时，担着老笼
在土桥镇与人捏手卖了自家的猪娃
第三次
一九九五年，村里复垦移民搬迁
我们要从窑洞里搬出来
都说爷爷给我们留下了东西
我和哥哥寻遍了所有角落
最后
在炕筒门旁边一个密封的拐窑里
我们发现了一个锈迹包浆的犁铧
送别
一座城送别一个人两次
来时，没有拒绝
走时，也没有挽留
记住了这座城的清晨与黄昏
以后
只与明月相熟
我想，只要存在对这座城的多情
他，或他的后代
还会随着明月寻到这里
核桃树
小区院子有一棵核桃树
混在其他树中间，无人识得它
开花结果，吸着中分泾的水
等青皮变黑，炸裂
掉落身下，年复一年
有时，上头还遗留下一两个
像是在等风来
散步经过它旁边时
会想起老宅门外的那棵老核桃树
那会，最想做的事，就是等待飞鸟来
啄掉
最后一颗核桃
高压线上的弹奏者
透过高楼上的窗户，看
像几只雀，仔细梳理羽毛
太阳照在头上，时不时会闪到眼睛
感觉是无人认领的风筝，挂在云朵上
虽没有了张力，却有引线在风里舞蹈
有时缓慢移动，似乎永远不在乎终点
有时静止半会，似乎计划一个新起点
走近了，要仰着头，才觉出是一种五线谱
这白天与黑夜为键，蓝天为托底的琴
每一个黄点不是轻跳点弹，而是奋力磨出高音
流淌在天与地之间，如蜘蛛网般散开蔓延
与此同时，每一个角落发生着许多故事
一位母亲缝补完蓝色的工服，坐在了门墩上
一个孩子写完了作业，在等他的齐天大圣
一位妻子把饭热了，在灯下绣起了锦绣山河
一个中年人骑着电摩，把外卖放到了电线杆下
鸽子
最初看你的表演是在一个土坯的烤烟炉下
一抬头最爱看你灰白相间的毛发
还听着一个姓王的人在夸赞你的英勇与恋家
可你偏偏就是被南飞的一群野鸽卷跑
大家都说你是想野了，私奔了
只有我相信你是为了自己的活法
才背叛了姓王的主家
后来再次想起你是因为我想起了你矫健的步伐
可惜你没有手，有的话，我想你一定会交叉起来背着它
像雄鹰一样潇洒
你一路向南，野飞，不顾其他
我也一路向南，逐水，行走天涯
有一天的清晨，咕咕声在我寄居的窗沿下
我想那肯定不是你
我想你已经在远方安置了新家
路过马六甲
从新加坡过马关时
皮肤浅黑的穆斯林女安检员无精打采
她敲章的姿势显得随意，无力
这样的边防检查站头一次见
简陋到不如国内一座普通的汽车站
我环顾周围没找到一个监控摄像头
我们驱车230多公里
两边全是油棕，望不到头
抵达马六甲河岸东侧的广场时
已近黄昏
荷兰人来过这里
留下了艳丽闪眼的红屋
葡萄牙人来过这里
留下了一座庄严的圣保罗教堂
英国人，日本人来过这里
留下了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华人来过这里
他们留下了华语的歌声
古炮台上的疮还未愈合
一棵古老的雨树，此时哽咽
它可能想起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