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元炜《红楼梦》序
登高能赋，大都肖物为工；【麟按：《汉书·艺文志》：“《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朱熹《诗集传》曰：“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故云“肖物为工”。】穷力追新，只是陈言务去。【麟按：韩愈《与李翊书》：“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惜乎《红楼梦》之观止于八十回也。全册未窥，怅神龙之无尾；【麟按：赵执信《谈龙录》：“诗如神龙，见其首不见其尾，或云中露一爪一鳞而已，安得全体？”】阙疑不少，隐斑豹之全身。【麟按：《世说新语·方正》：“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然而以此始，以此终。知人尚论者，固当颠末之悉备；【麟按：《孟子·万章下》：“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若夫观其文，观其窍，闲情偶适者，复何烂断之为嫌？矧乃篇篇鱼贯，幅幅蝉联。漫云用十而得五，【麟按：《新唐书·张九龄传》：“夫吏部尚书、侍郎，以贤而授者也，岂不能知人？如知之难，拔十得五，斯可矣。”】业已有二于三分【麟按：《论语·泰伯》：“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谓八十回已得全书三分之二也。】。从此合丰城之剑，完美无难；【麟按：雷次宗《豫章记》：“吴未亡，恒有紫气见牛斗之间，张华闻雷孔章妙达纬象，乃要宿，问天文，孔章曰：'惟牛斗之间有异气，是宝物也，精在豫章丰城。’张华遂以孔章为丰城令，至县，掘深二丈，得玉匣，长八尺。开之，得二剑，其夕，斗牛气不复见。”（《艺文类聚》卷六十）】岂其探赤水之珠，虚无莫叩？【麟按：《庄子·天地》：“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崑崙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山海经·海外南经》：“三株树在厌火北，生赤水上。其为树如柏，叶皆为珠。”○二句用宝剑、玄珠比《红楼梦》，谓可能获得全本。】爰夫谱华胄之兴衰，列名媛之动止，匠心独运，信手拈来，情□[生]乎文，言立有体，【麟按：《世说·文学》：“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王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刘勰《文心雕龙·情采》：“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又《原道》篇云：“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风光居然细腻，波澜但欠老成，【麟按：杜甫《敬赠郑谏议十韵》：“毫发无遗憾，波澜独老成。”清王晫《今世说·品藻》：“情辞斐亹，波澜老成，吾敬孙君宇台。”○作者似对《红》有微词。】则是书之大略也。
董园子偕弟澹游【麟按：“澹游”乃其弟舒元炳字，“董园”乃作者字。】方随计吏之暇，【麟按：唐李咸用《宿隐者居》：“又须随计吏，鸡鹤逈然分。”】憩绍衣之堂。【麟按：《书·康诰》：“今民将在祇遹乃文考，绍闻衣德言。”孔《传》：“今治民将在敬循汝文德之父，继其所闻，服行其德言，以为政教。”○谓居办公室也。】维时溽暑蒸，时雨霈。苔衣封壁，兼□[天]□[乏]问字之宾；【麟按：《汉书·扬雄传》：“刘棻尝从雄学作奇字。……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黄庭坚《谢送碾壑源拣芽》：“已戒应门老马走，客来问字莫载酒。”赵翼《稚存见题贱照》：“乞书币涌李邕门，问字酒填扬子宅。”谓连日大雨，无客来访。】蠹简生春，搜箧得卧游之具。【麟按：《宋书·宗炳传》：“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谓读书消闲也。】迹其锦心绣口，联篇则柳絮团空；【麟按：谢道韫“未若柳絮因风起”，见《世说新语·贤媛》及《晋书·列女传》。】洎乎谲波诡云，四座亦冠缨索绝。【麟按：《史记·滑稽列传》：“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处处[淳于]炙輠，行行安石碎金。【麟按：《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髡。’”《集解》：“《别录》曰'过’字作'輠’。輠者，车之盛膏器也。炙之虽尽，犹有余流者。言淳于髡智不尽如炙輠也。左思《齐都赋》注曰'言其多智难尽，如炙膏过之有润泽也’。”《世说新语·文学》：“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謚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断香零粉，忽寻声而获爨下之桐；【麟按：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三：“吴人有烧桐以爨者，（蔡）邕闻火烈声，曰：'此良材也。’因请之，削以为琴，果有美音。”】虽多玄□□□，□□□□□□□□□。【麟按：上数句写作者才情学识兼美。】筠圃主人【麟按：乾隆时藏书家玉栋。】瞿然谓客曰：“客亦知升沉显晦之缘，离合悲欢之故，有如是书也夫？吾悟矣。二子其为我赞成之可矣。”于是摇毫掷简，口诵手批。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雠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钞胥。核全函于斯部，数尚缺夫秦关【麟按：《史记·高祖本纪》：“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悬）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索隐》：“苏林曰：'百二，百中之二，二十万人也。’虞喜云：'百二者，得百之二。言诸侯持戟百万，秦地险固，一倍于天下，故云得百二焉，言倍之也，盖言秦兵当二百万也。’”○似谓全部《红》共一百二十回。】；返故物于君家，璧已完乎赵舍。（君先与当廉使【麟按：当保也，满人。】并录者，此八十卷也。）【麟按：此句原为小字双行夹注。】
观其天室永丝萝之缔，【麟按：宋之问《幸少林寺应制》：“绀宇横天室，回銮指帝休。”《诗经·小雅·頍弁》：“蔦与女萝”，毛传：“女萝，菟丝，松萝也。”陆德明《释文》：“在草曰菟丝，在木曰松萝。”《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宗功肃霜露之晨，【麟按：《唐会要》：“父昭子穆，祖德宗功。”《礼记·祭义》：“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悽愴之心，非其寒之谓也。”郑玄注：“非其寒之谓，谓悽愴及怵惕，皆为感时念亲也。”○谓其书写爱情、亲情。】乘朱轮者奚止十人，【麟按：《史记·张耳陈馀列传》：“令范阳令乘朱轮华轂，使驱驰燕赵郊。”】饵金貂者俨然七叶。【麟按：左思《咏史》：“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李善注引董巴《舆服制》：“侍中、中常侍，冠武弁，貂尾为饰。”二句谓书中写繁华富贵。】庭前舞彩，膝下含饴。【麟按：《列女传》曰：“老莱子孝养二亲，行年七十，婴儿自娱，着五色采衣，尝取浆上堂，跌仆，因卧地为小儿啼，或弄乌鸟于亲侧。”（《艺文类聚》卷二十引）《东观汉记·明德马皇后传》：“穰岁之后，惟子之志，吾但当含飴弄孙，不能复知政事。”（亦见《后汉书》卷十《皇后纪》）】大母则宜仙宜佛，郎君乃如醉如痴。【麟按：贾母、宝玉。】御潘岳之板舆，闲园暇日；【麟按：潘岳《闲居赋》：“于是凛秋暑退，熙春寒往，微风新晴，六合清朗，太夫人乃御板舆，升轻轩，远览王畿，近周家园。”】承华歆之家法，密室朝仪。【麟按：《世说·文学》：“華歆遇子弟甚整，雖闲室之內，嚴若朝典。”《三国志·华歆传》：“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也。高唐为齐名都，衣冠无不游行市里。歆为吏，休沐出府，则归家阖门。议论持平，终不毁伤人。”《华峤谱叙》曰：“歆能剧饮，至石馀不乱，众人微察，常以其整衣冠为异，江南号之曰'华独坐’。”谓居家有礼，“虽在私室，终日俨然”。】刘氏三妹，谢家群从。【麟按：《粱书·刘孝绰传》：“孝绰兄弟及群从诸子侄，当时有七十人，并能属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适琅邪王叔英、吴郡张嵊、东海徐悱，并有才学；悱妻文尤清拔。悱，仆射徐勉子，为晋安郡，卒，丧还京师，妻为祭文，辞甚悽怆。勉本欲为哀文，既睹此文，于是阁笔。”萧韶《太清记》：“刘孝仪诸妹，文彩艳质甚于神人也。”（《御览》卷五一七）《晋书·列女传》：“王凝之妻谢氏，字道韫，安西将军奕之女也。……初适凝之，还，甚不乐。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恶，汝何恨也？’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初，同郡张玄妹亦有才质，适于顾氏，玄每称之，以敌道韫。有济尼者，游于二家，或问之，济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写三春文才。】雅有荀香之癖，时移徐淑之书。【麟按：荀彧好熏香。习凿齿《襄阳记》：“荀令君（名彧，字文若）至人家，坐处三日香。”白居易《奉和裴令公新成午桥庄绿野堂即事》：“花妒谢家妓，兰偷荀令香。”汉秦嘉妻徐淑《又报嘉书》曰：“既惠音令，兼赐诸物，厚顾殷勤，出于非望。镜有文彩之丽，钗有殊异之观，芳香既珍，素琴益好。惠异物于鄙陋，割所珍以相赐，非丰恩之厚，孰肯若斯？览镜执钗，情想仿佛；操琴咏诗，思心成结。敕以芳香馥身，喻以明镜鉴形，此言过矣，未获我心也。昔诗人有飞蓬之感，班婕妤有谁荣之叹。素琴之作，当须君归；明镜之鉴，当待君还。未奉光仪，则宝钗不设也；未侍帷帐，则芳香不发也。今奉旄牛尾拂一枚，可以拂尘垢；越布手巾二枚；严器中物几具；金错碗一枚，可以盛书水；琉璃碗一枚，可以服药酒。”○钗服“冷香丸”，黛作《葬花吟》。】林下风清，【麟按：见上“谢家群从”注。】山中雪满。【麟按：明高启《梅花九首》：“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四句写薛、林二钗。】珠合于浦，星聚于堂。【麟按：《后汉书·循吏传·孟尝》：“（合浦）郡不产穀实，而海出珠宝，与交阯比境。……先时宰守并多贪秽，诡人採求，不知纪极，珠遂渐徙于交阯郡界。于是行旅不至，人物无资，贫者饿死于道。尝到官，革易前敝，求民病利。曾未踰岁，去珠复还，百姓皆反其业。”刘敬叔《异苑》卷四：“陈仲弓从诸子姪造荀季和父子，于时德星聚。太史奏：'五百里内有贤人聚。’”杜甫《行次盐亭县聊题四韵奉简严遂州》：“全蜀多名士，严家聚德星。”谓众美聚会。】绛蜡筵前，分曹射覆；【麟按：李商隐《无题》：“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青绫帐里，索笑联吟。【麟按：《晋书·列女传》：“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鄣（帐）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宋葛胜仲《木兰花·十二月二十日卢姊生辰》词：“谈围曾蔽青绫帐，林下中年敦素尚”即咏道韫事。○索笑犹逗乐、取笑。杜甫《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巡檐索共梅花笑，冷蕊疏枝半不禁。”陆游《梅花》：“不愁索笑无多子，惟恨相思太瘦生。”○四句写诸钗欢会。】王茂宏之犊车，颇传悠谬；【麟按：《晋书·王导传》：“王导，字茂弘，光禄大夫览之孙也。……初，曹氏性妒，导甚惮之，乃密营别馆以处众妾。曹氏知，将往焉。导恐妾被辱，遽令命驾，犹恐迟之，以所执麈尾柄驱牛而进。司徒蔡谟闻之，戏导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导弗之觉，但谦退而已。谟曰：'不闻余物，惟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导大怒，谓人曰：'吾往与群贤共游洛中，何曾闻有蔡克儿也。’”葛洪《抱朴子·外篇·疾谬》：“世故继有，礼教渐颓。……不闻清谈讲道之言，专以丑辞嘲弄为先，以如此者为高远，以不尔者为騃野。”此所以为“悠谬”也。】郑康成之家婢，绰有风华。【麟按：《世说·文学》：“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著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诗经·邶风·式微》）？’答曰：'薄言往诉，逢彼之怒（《诗经·邶风·柏舟》）。’”】耳目为之一新，富贵斯能不朽。【麟按：六句写贾府家法。】至其指事类情，即物呈巧；【麟按：《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谓其书描写生动。】皎皎灵台，空空妙伎。【麟按：《庄子·庚桑楚》：“不可内于灵台。”郭象注：“灵台者，心也。”元凌云翰《苏武慢》：“皎皎灵台，荧荧明镜，尘土等闲昏了。”《太平广记》卷一九四：“隐娘曰：'后夜当使妙手空空儿继至。空空儿之神术，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能从空虚之入冥，善无形而灭影。’”谓作者心灵手巧，心手相应。】镕金刻木，则曼衍鱼龙；【麟按：《汉书·西域传赞》：“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户、海中砀极、漫衍鱼龙、鱼抵之戏以观视之。”】范水模山，则触地邱壑。【麟按：清江顺诒《词学集成》卷六：“范水模山，自诧澹远。”谓其书刻画精彩。】俨昌黎之记画，杂曼倩之答宾。【麟按：唐韩愈有《画记》，叙画中众多人物。汉东方朔字曼倩，善诙谐，著有《答客难》。二句谓《红》能雅俗共赏。】善戏谑兮，姑谋乐也。代白丁兮入地，褫墨吏兮燃犀。【麟按：刘禹锡《陋室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明史·魏观陶垕仲等传赞》：“太祖起閭右，稔墨吏为民害，尝以极刑处之。”刘敬叔《异苑》卷七：“晋温嶠至牛渚磯，闻水底有音乐之声，水深不可测。传言下多怪物。乃燃犀角而照之。须臾，水族覆火，奇形异状。”二句谓文盲读不懂，贪官无遁形，皆赞其书。】欢娱筵上，幻出清净道场；【麟按：谓热中寓冷。】脂粉行中，参以风流裙屐。【麟按：孔尚任《桃花扇·骂筵》：“花柳笙歌隋事业，谈谐裙屐晋风流。”谓色中有态。】放屠刀而成佛，血溅夭桃；借冷眼以观时，风寒落叶。【麟按：八句示冷热虚幻。】凡兹种种，吾欲云云，足以破闷怀，足以供清玩。
主人曰：“自我失之，复自我得之。是书成而升沉显晦之必有缘，离合悲欢之必有故，吾滋悟矣！鹿鹿尘寰，【麟按：“鹿鹿”同“碌碌”。】茫茫大地。色空幻境，作者增'好了’之悲；哀乐中年，我亦堕酸辛之泪。【麟按：《世说·言语》：“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昔曾聚于物之好，今仍得于力之强。然而黄垆回首，邈若山河（痛当廉使也）；【麟按：《世说新语·伤逝》：“《世说新语·伤逝》：“王濬冲为尚书令，著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稽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羈紲，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燕市题襟，雨分新旧。【麟按：《史记·刺客列传》：“荆軻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軻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唐温庭筠、段成式、余知古常题诗唱和，有《汉上题襟集》十卷。见《新唐书·艺文志》。曹寅《程霱堂至诗以慰之》：“暂止题襟泪，江乡近若何。”○杜甫《秋述》：“秋，杜子卧病长安旅次，多雨生鱼，青苔及榻。当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见《全唐文》）“今雨”指新交的朋友。】辨酸咸于味外，公等询是妙人；【麟按：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梅止于酸，盐止于咸，味在酸咸之外。”】感物理之无常，我亦曾经沧海。【麟按：《孟子·尽心上》：“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元稹《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羊叔子岘首之磋，于斯为盛；【麟按：《晋书·羊祜传》：“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也。……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尝慨然叹息，顾谓从事中郎邹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如百岁后有知，魂魄犹应登此也。’”】盖次公仰屋之叹，良不偶然。【麟按：《汉书·盖宽饶传》：“盖宽饶字次公，魏郡人也。……酒酣乐作，长信少府檀长卿起舞，为沐猴与狗斗，坐皆大笑。宽饶不说，卬视屋而叹曰：'美哉！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矣。唯谨慎为得久，君侯可不戒哉！’”】斗筲可饮千钟，且与醉花前之酒；【麟按：“斗筲”指小容器。汉桓宽《盐铁论·通有》：“田畴不修，男女矜饰，家无斗筲，鸣琴在室。”清洪昇《长生殿·絮阁》：“这非是衾裯不许他人抱，道的咱量似斗筲。”】黄梁熟于俄顷，姑乐游壶内之天。”【麟按：“黄粱”见唐沈既济《枕中记》。《后汉书·方术传》：“费长房者，汝南人也。曾为市掾。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辄跳入壶中。……长房旦日复诣翁，翁乃与俱入壶中。唯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饮毕而出。”谓饮酒作乐。】客曰：“善。”【麟按：以上借主人口抒发人生既无常，当及时而行乐之情。】于是乎序。乾隆五十四年，岁次屠维作噩，【麟按：己酉年也，见《尔雅·释天》。】且月上浣，【麟按：清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元和郡县补志》：“今《补志》所刊序下，有卢氏自记岁月云：'乾隆四十年青龙在乙未极且月。’极且月者谓六月，是月建癸未也。以月阳配月名，自《史记》'月在毕聚’之文始，好古者多用之。”“上浣”即上旬。明杨慎《丹铅录》：“俗为上澣、中澣、下澣为三澣，盖本唐制十日一休沐，而今犹袭之也。”】虎林董园氏序并书于金台【麟按：指北京。明蒋一葵《长安客话·黄金台》：“都城黄金台出朝阳门循濠而南，至东南角，岿然一土阜是也。日薄崦嵫，茫茫落落，吊古之士，登斯台者，輒低回睠顾，有千秋灵气之想。京师八景有曰'金台夕照’，即此。”明沉榜《宛署杂记·铺行》：“当成祖建都金台时，即因居民疎密，编为保甲。”清朱彝尊《酬洪昇》：“金台酒坐擘红笺，云散星离又十年。”】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