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哲学源流史》十七世纪西方哲学之六:莱布尼茨1

十七世纪西方哲学之六:莱布尼茨1

1.莱布尼茨其人其事  

英国哲学史家罗斯先生说:" 大学近代哲学史的课程,传统上是围绕着这样7 个伟大的哲学家的先哲祠而构成的。他们是:三个' 大陆理性主义者' ,笛卡尔、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三个' 英国经验主义者' ,洛克、贝克莱和休谟;再加上康德。" 这7 人中的后面4 位,我们只好请读者到下一卷书中去寻找了。本书所写的12位西方近代思想人物中,莱布尼茨是最后一位,也是最赋天才的一代思想伟人。 
 
如果仅从年龄上看,洛克其实还要比他年长14岁。而且去世也比他早。但是按照一般哲学史的划分,总是将他列入17世纪哲学而将洛克写入启蒙主义时代,即使并不以世纪划分哲学分期的罗素,也是先莱布尼茨后洛克,并在二人之间加上一章" 哲学的自由主义" ,其中缘由,颇不简单,论其原因,还在当事人的哲学内在特质上。这个,稍后我们还将提到。
但就莱布尼茨的学术成就而言,17世纪的西方哲学史以他来结束,也就够了。17世纪哲学开始于培根,且以知识哲学实验哲学作为先导揭开历史的大幕,中经笛卡尔、霍布斯、斯宾诺莎,可说一座大山连接一座大山,高山之下无巨树。然而,莱布尼茨也不是巨树,他是一位更赋天才和学力的大智慧者,以他的哲学作为17世纪的压卷之作,不仅是德国人的光荣,也是17世纪的光荣。  
莱布尼茨一生多与巨人交流。但单以17世纪的思想人物而论,还是与斯宾诺莎关系更多些。一是因为他们二人确有直接接触,二是因为莱布尼茨确实从斯宾诺莎哲学中借鉴来许多思想。  
然而,这两个人又是多么不同的两个类型。斯宾诺莎有才亦有德,其才足称巨擘,其德足称楷模。两相比较,人品犹在学识之上。以才论人,莱布尼茨不让先贤,或有过之。而以德论,莱布尼茨不但无法与斯氏相提并论,甚至比不过千千万万平凡者流。莱布尼茨的道德水准,充其量,可以和培根先生一论高下。培根既当法官,又收贿赂,而且真诚地认为,受贿不影响判案的公正性。莱布尼茨则既向斯宾诺莎求知,而且无论如何非要亲眼看一看斯氏尚未出版的《伦理学》手稿不可,并且确实从中吸收到许多教益。但他不仅终生不提此事,连去拜访过斯宾诺莎,也是轻描淡写。当斯宾诺莎遭旧势力围攻,处境困难之时,他还要助纣为虐,全不顾自己和斯氏的真实关系,混水摸鱼,也从背后踢了一脚。  
处在他们的时代,哲学家无法与政治疏远。斯宾诺莎虽不以政治学说见长,但他却很有远见。他是主张民主体制的先驱性人物,虽意见有些粗疏,但其主旨无疑是正确的。莱布尼茨则是自文艺复兴以来,最缺少政治革新精神的思想家。他有政治才干,却没有革新意识。他甘愿充当德国王室的臣仆,也不愿去构建自己的政治哲学和抱负——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抱负。他既不想如托马斯、莫尔或者康帕内拉那样为未来的社会理想大声疾呼,又不想如霍布斯和斯宾诺莎那样对政治学有浓厚兴趣,也不想如布鲁诺、伽里略那样一生执著追求,虽忠于圣训更忠于真理。在社会理想方面,笛卡尔已经近乎庸人,他则表现得尤其平庸。他一生喜好虚荣,又对金钱充满深情。为着得到一份丰厚的报酬而不惜搁置最好的研究课题;而为着讨好权势者主要是政界要人和宗教势力者的欢心,又不惜东奔西走,效犬马之劳。唯有在政治大策略方面,他才显示出莱布尼茨式的智者本色。  
然而,他是真有天才,而且真有大贡献。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全才,且绝不是那种什么都知道一些,什么也知之不多的半瓶醋。他是既博大又精深,因博大而精深,又因精深而更博大。他计划完成的项目,按他的传记作家估计,非有1000年的生命才能勉强完成,而且如果他真有那悠长的生命,他一定还要把他的计划扩大100 倍,而且轻松愉快地成为十几个专业领域的一流乃至超一流专家。而一些大学教授或所谓的专家学者,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些平平庸庸的无聊之辈。或者可以这样评价他与斯宾诺莎:斯公德山有范,莱氏智海无涯。
  
莱布尼茨的才能几乎面面俱到。他的才能类型,即所谓球型结构式,无论我们从哪一个层次或哪一种视角观察,他都是一位智慧非凡而且成就非凡的人物。他不是" 信而好古" ,也不是" 述而不作"。文科理科的区分不须讲了,因为他不但是一位大哲学家、大思想家,而且是一位对人类历史作出巨大贡献的大数学家,还是一位著名的法学家,对医学、比较语言学、图书分类学也都富有贡献。他不仅对理论研究饶有兴致且富于创见,而且在专业技术的钻研制作方面也显示出超人的才华。他又是一位科学组织大家,不但能一马当先,而且能统率全军。他是柏林科学院的首创者,也是该院第一任院长,令人惊异不止的是,他同时还是一位富于行政与外交才能的高级政务人才,他的战略思想,也比庸庸碌碌的官虫衙蠹强上百倍。他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而且还不满足现状,还要创造新套路,制造新器械,还要综合利用,推陈出新。他是哲学、政治、法律、历史、文学、逻辑、数学、物理、行政、外交等几乎一切方面的专家,而且远远超过一般人所理解的专家水准。

他对人类科学事业的最大贡献,自然在数学方面。他和牛顿是微积分的独立发明人。奇异的是,在他26岁之前,他" 对他那个时代的数学还一无所知" 。但仅仅5 年之后,1677年7 月11日,他就公布了自己对微积分的发现,而且后来还为此与牛顿展开一场关于微积分发明权的大争斗。历史证明,这个伟大的发明,应该公公道道地分属于他们二位。虽然论在当时的影响,他远远比不上牛顿,但论他对后来微积分的发展所起的作用,牛顿又不如他了。伟人可以创造伟业,伟业也会造成历史,而新的历史则需要新的契机与方式,就如同耗散结构理论所表现的那样,它往往会在周边区域或结合部上找到自己的生长点。因为牛顿与莱布尼茨虽然做的是同一项发明,但使用的表现方式却很是不同。牛顿的方法,用专业术语讲,是" 流数的方法" ,他的具体运作方式是几何学的,他所使用的术语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经院哲学的用语上去。莱布尼茨的方法却是代数学的。他使用的语言新鲜而且专业化。" 他把这些术语编为诸如微分、积分、坐标以及函数等等。而且他的符号是清楚且讲究的。这种符号我们至今还在使用。它是基于用表示差分(如在微分的符号dx/dv中),用现代的长s (S)来表示' 和' 或积分。"当然,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达到科学的结果,在数学上都是正确的。然而在数学上的正确,并不等于在数学史上的正确。只是因为牛顿时代的英国人太有荣誉感了,他们为着保卫牛顿的独立发明权而大发" 牛脾气" ,竟然连莱布尼茨的科学方法也一同排斥,其结果,倒霉的还是英国人自己。" 当18世纪的大陆数学家们在微积分的理论上取得迅速进展,并且把它运用于牛顿物理学时,英国人却由于对牛顿那种很不适用的流数方法的忠诚而止步不前,而且在一片死气沉沉中停滞了一个多世纪。" 不但如此,莱布尼茨对于" 无穷小计算" 的哲学家式的思考,至今仍有理论价值。  

莱布尼茨又是二进制的主要发明人之一。二进制或许古已有之,至少在他之前,已有人提出过类似的设想。尽管如此,却没有人否定他是二进位制的主要发明人。他不但发现了二进位制,而且慧眼独开,认为这种方式在中国古已有之。他断定中国人肯定也知道它。在他看来,《易经》中分明已包含二进位的思想在内。《易经》中是否有这样的数学意识,难于确证,但莱布尼茨的这种作法却令我们许多国粹崇拜者好不兴奋。其实,即使伏羲或文王或周公画八卦时真有这样的设想,作为炎黄子孙竟然没能使之变成新的创造也不值得高兴和得意。  

莱布尼茨对二进位制确有非常具体和系统的表述,而且他还是人类早期计算机的发明者之一。他的计算机,不但可作加、减、乘、除四种运算,还有作开方运算的能力,这在当时,已大大超过他的计算机前辈。只是他没能将二进位制的想法与计算机的运算真正结合为一体,这实在也怨不得这位全才,毕竟那个时代的科技能力有限,还无法满足二进位制对机器的需求,而二进位制却非在机器运算中才能真正发挥优势。这证明,莱布尼茨不论在计算机的发明方面,还是在运算方式的发现方面,都颇有些历史性超前之处。  

莱布尼茨的另一巨大贡献,是他关于" 普遍符号语言" 的设想与尝试。他的" 普遍符号语言" ,不但应用于微积分,而且应用于逻辑学。因此他又是现代数理逻辑的伟大前驱者。  

同时应该说明的是,他对传统逻辑学也是十分重视的。而这在西方近代哲学家中十分罕见。大约自文艺复兴运动以来,凡新兴的思想家、哲学家对传统逻辑学不是持轻蔑态度,就是持否定态度。激进一点的如培根,对亚里士多德代表的逻辑学全面否定,另起炉灶,亚氏有《工具论》,他就写《新工具》,敢与前贤" 叫板" ,必欲反其道而行之则后快。平和一点的如笛卡尔,对传统逻辑学同样厌烦,所以他的哲学术语,凡能与旧式逻辑学避开的,都要另选新词。这些大哲学家中,唯有莱布尼茨是个例外,他非但对传统逻辑学不轻视不排斥,而且十分喜欢,认真研究,并且能从中发现新的价值。  

他说:" 三段论形式的发明是人类心灵最美好、甚至也是最值得重视的东西之一。这是一种普遍的数学,它的重要性还没有被充分认识。" 看起来,对人类历史上的文明与科学,简单地否定不是正确的方法,即使这种否定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确确实实出于必要,而从历史的宏观发展考虑,没有全面的继承,必定影响后来者的充分发展。  

莱布尼茨重视传统逻辑学,使他成为西方近代史上独具特色与贡献的一大家。他重视传统,并非没有创造。他的最重要的创造是他的充足理由律。  

这一点,稍后再讲。而他更为后人所称道的,则是他对数理逻辑的创造性设想。对此,罗素评论说:" 莱布尼茨坚信逻辑不仅在它本门范围内重要,当作形而上学的基础也是重要的。他对数理逻辑有研究,研究成绩他当初假使发表了,会重要之至;那么,他就会成为数理逻辑的始祖,而这门科学也就比实际上提早一个半世纪问世。" 在物理学方面,莱布尼茨也是一位重量级人物,他与牛顿的激烈争论,不仅有关微积分的发明权而已。他在他的《新物理学假说》和《力学范本》中,都提出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思想。例如他关于运动必定产生于力,而不是力产生于运动的分析;他关于假说的作用的认识,都有其独到的科学价值与理论价值。特别是他澄清了力学中的某些关键性概念,更使他在物理学家的桂冠下有名至实归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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