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半生的爱恋

从教室,到教室,再到教室。四十三年了。

我所有的生命,以及生命里最深刻的喜怒哀乐,和学校、教室密不可分。

和大部分人一样,我的启蒙从学校开始。

我最真挚的朋友,在学校。同学、同事,甚至学生。

我的初恋,懵懂不觉,是在学校。我的婚房,是学校分给的单身宿舍。

我的孩子,在学校长大。从一个教室窜到一个教室,找妈妈。见得最多的人,除了学生,就是老师。

我的青春年华,一刻也没有和学校分开过。

数不清楚的教室,和讲台。数不清楚的同学,和学生。

这个教室,一直徘徊在梦里,所有细节清晰如昨。

1986年7月,在这间教室里,初中毕业的我,还不满十四岁。

我的学校,我的教室,和我的家乡小城,常常被我的记忆混淆。它们在我眼里有时不同,有时又似乎就是一回事。

2014年暑假返乡,重新把上学的路走了一遍。当手搭上教室窗台,不由地,想念当年那个从窗台一遍遍翻越教室的野丫头。从这里走出的我,简单,注定没有诗人丰富的情感;偏执,成就不了辉煌的事业。心地肥沃,却一向肆无忌惮地丛生无用的野草,也不愿散播让人心悦的鲜花。热爱职业,却不肯随和规章制度。凡此种种,老天一定综合考评过,并写下了鉴定语。

培根说:成功和美德是衡量人生事业的两种尺度,同时具备这两者的人,是幸福的。

每每,获得学生的信任,比完成分值达标任务,还让人欣然。严肃的老师,能产生敬畏,但是敬畏往往也容易拉开师生的距离。随着教书时日渐增,学会听取学生的忠告,教学生,也被学生教。当我们在人格上把师生扯平的时候,就不再是让人厌烦的老师。传道,授业,解惑,应该不仅仅是学业,还应该是人事,是生活,是生命。

社会对老师的期望值较高,但评价却不高。源于旧的教育体制遗留的弊端,也不乏某些同仁忽视自身素养和业务素质的修炼,满足不了每个期望。于是,某些呼声在声讨着老师,以点带面地把所有老师打入地狱;某些呼声又对这一职业不屑一顾,以我们为应试教育的始作俑者。

时而,在教室里与学生交流,不少学生表示,以后坚决不当老师,原因有三:待遇太低,负荷量太大,程序太简单重复。

忍受冷落孤寂,才能酝酿出最醇美的酒。任由灵魂在不安和动荡中冲撞,才能产生精神的活力。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要坚守这个职业,需要韧性,和沉静。一切事业的经由,都是在激情中创造,教师也不例外。缺乏热情的老师不是好老师,但是必须学会压抑,还要适度得力。教会学生去探求智慧,比自己探求智慧更有意义。很多时候,这份工作不求奖赏,不求理解,只在学生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幸福。

铁打的讲台流水的师生,讲台下的学生换了一拨又一拨。时光荏苒,多年以后的某日,在镜中,一根白发顺着发际赫然在目。恍然察觉,在学校里已经没有同事直呼我的名字了,统共两种称呼:孙姐,孙老师。呵呵,最平实的尊称。每天,站在讲台上目光炯炯地讲述着自己更新过的知识,感觉自己不是局外人,这个课堂,是我们共同的。我们有相同的心,为我们的理想倾心一生

每一次不同的人生境遇,都是一次诚恳的邀请。除了安心接受,没有其他选择。

以往,向别人介绍自己的职业:园丁,浇水,捉虫,种花。老了,竟真的开始过着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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