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日的窗前灯火
九月十九日的窗前灯火
九月末,十月初,满世界里忽然生出了众多美丽的瓢虫。之所以说是美丽的,一是因了它们的色泽,红、黄及黑等各色掺杂,且后背上的斑点无一雷同,各有个色;二是因了它们喜欢聚集。私下里认为,凡是多了的就是美的,比如街路边种植的大丛大丛的野菊花,一小朵紧挨着一小朵,薄薄的花瓣儿,每一朵都开放得既不隆重也不艳丽,还有着家徒四壁的落魄颜色,却因花开的多,开的挤,而成就了诗意的一片簇蓝,让看的人无端地有了伤秋的心绪。
母亲家的楼房临着街,又是正房,每届中午,这些喜欢温暖的小瓢虫便爱上了这里的墙和窗,也不知它们是如何从一楼攀爬到五楼的,虽然有翅膀,却很少见它们来使用,只一路执著地、“悉悉索索”地爬将上来。
我一直怀疑自己和它们是有很多共性的,比如拥有所谓的优雅外表、渴望温暖,且都是懒惰的。
母亲管得了自己的孩子,却奈何不了这些精灵鬼怪的虫儿。它们从窗的某处缝隙里偷偷钻进来,一个接一个的,渐次成为一支小小的队伍来袭。母亲便买了杀虫剂来还击,虫儿很快就中了招,有了来路没了去路,溃不成军已是现实。
那一日黄昏,在母亲家的窗前站着,忽然就瞧见了这些正要死去的虫儿,奄奄一息的,着实可怜。遂取了拿手的家什,往一处攒,不一会儿,就有了几百只。
便笑着和母亲调侃说:可以炒一盘小菜,用来下酒了。
母亲也笑了,说起今年与旧时的不同,往年,这种情形是不多见的,怕是今年的秋冷的早,草窠里凉,这些虫儿才花了心思来觅新住处吧。母亲说,这虫儿身上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并且,惹急了还会咬人,很痛的,也不知有没有毒。
默默地帮母亲打扫,窗纱上仍是不断有虫儿零星地摔落下来,发出小小的“噼噼啪啪”声。母亲微微地叹着气,说近日总是失眠,弄的白日里大脑总是晕晕沉沉的。劝母亲去看医生,母亲却推辞着,说是老病,只能慢慢将养着。
认真地听母亲说着,忽然发现母亲又老了许多,额头、鬓角的发丝隐隐有了几分霜色,心底里,就针刺样儿地疼了。
吃罢母亲做的晚饭,回到自己的小窝,心口仍是不空歇地疼,竟是不肯罢休的样子。正要合上厚重的窗帘,见前楼的灯光依旧亮着,母亲的身影忽明忽暗地来回走动。便在窗前站了,看自己养了半年多的那盆米兰花。花儿很精神地生长着,有一串串淡黄色的花苞从叶片的间隙中突兀地穿梭出来,寂美却极清高地挺着,散发出一阵阵幽幽的香来。
身后的电话突然响了,我转身正要去接,声音又骤然停了。
便抬头望向前楼,果然是母亲,她立在后窗,向我挥着手,我也挥了挥,便迅速地拉拢了窗帘,过了几分钟,偷偷揭开窗帘的一角,望过去,母亲已熄了灯。
窗外,是秋无限的凉,是秋无边的静。
夜半,总觉得有无数只虫儿的脚趾在抓挠自己的心膜,猛地就惊醒了,耳畔有“嗡嗡嘤嘤”的声音波浪样袭来,间或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吟,嵌入脑际,其声窃窃,又藕断丝连着,像一种偷来的情分,只适合在夜晚拿出来独自吞咽。
清晨,穿了绛红色的格子风衣去赶班车,路过母亲的楼,那些瓢虫却都不见了,只有星星点点的几个残骸留在水磨石的路面上,有一种匪意的点缀,让我疑心昨日的那些都是一场梦了......失了魂似地刚上车,便接到旧日好友发来的短讯息,打开来,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秋安!
不由得眼睛就湿润了,悄悄裹紧风衣的下摆。
车厢里,不知从何处吹来一丝丝凉寒的风,让我觉得有点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