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玉 | 话说当年下扬州
【往期回读】
我是扬州人。曾经就像是一个笑话,直到1986年春,我才首现扬城。扬州城就在我西南方六十公里以外,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真别借交通不便的托词,六十公里,若是迈开两条腿一天不到晚就可走到了。可怜我那没有远方的童年、少年。伙伴大志当年就晓得投奔扬州的旧党,偏不叫上我,自个儿走上了革命的征途,可恨,可恨。更可恨,事后也没吱一声,要不我也早杀奔扬城了。那时我等就是那么傻,无可救药的傻,二十年不作一次扬州梦。
首游扬州,我是投兵哥而去的。一周前,兵哥在老家时约好时间、地点。那时寻呼机还没有,电话不方便得很,就凭友情,凭着诚信,我去,他等,不见不散。
那时扬城也开始噪动,只是动静不大,属小打小闹式的。不过我最初抵达的皮坊街倒是有翻天覆地的志向。大半条街的旧房已拆去,只剩下高高低低的房基。我沿着这条半废待兴的街道,顺着路人指点的方向走向物校,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暗,路灯初放。兵哥正在灯光下翘首远望,见此我不禁有十分的激动,狂舞起双手。兵哥一定等了很久,但绝无半点不耐之色。“走,吃饭去。”我认为这就是最好的迎接了。
次日天明,兵哥说:“去瘦西湖吧!”
“干吗?”这句反问简直是不可理喻。
“不去瘦西湖?”兵哥大概也被我问傻了。
“不去!”我似乎回过神来了,自始至终我压根儿就没准备去呀。我清楚瘦西湖之于扬州的意义,我知道我心里是想去的,十分的想,特别的想。但想去和准备去,和真的去是有区别的。扬城的初行我只有一天的时间,不,实际上只有大半天的时间,星期日晚得赶回学校。那时还没实行双休。为何不请一天假?半天也行啊。嘿,你别笑,真没想到。纯粹为玩请假,想不到,真傻,傻到底了。这无关高尚,就是没想到,那时候的人就是这么傻,可能也有个别的例外。
“你陪我去教院吧!”
“跟人约好了?”
“没有。”
“遇不到人呢?”
“那就逛一下街吧,反正下午就得回去了。”
兵哥的眼神是似解不解的样子。
教院有什么?其实教院的熟人还真不少,本乡本土的就有几个,但都不在我的考虑之中,郭班是这个早晨我唯一准备去见的人。虽没有不见不散的约定,心中却有必见的料定。在离开泰师那一年的学生生涯里,郭班是我与泰师唯一的联系。我的天啦,多么自由的实习,多么漫长的实习啊!今晨,我不关心全人类,我只想念郭班。那一年,你寄来的不仅仅是钱和粮,那艺术品般的硬笔书信中满是稠得化不开的友情。
郭班在教院时有些牛,随便问一个人就找到了他的宿舍,同室的现同学赶忙帮我找来了郭班。郭班的模样没有变,好像更干练、更自信了。
“走,带你去见见郑清她们几个。”兵哥被安排在宿舍打牌,郭班拖起我就往外走。我还以为郭班与某妹有啥情况呢,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只是认为该去见一见她们,一是她们的家离教院不远,二是我来一次扬州不易。那时候的穷学生也没礼数,四挂大蟹就奔过去了。
扬州的六位同学都是很好的,正直、善良、大方、不矫情。多亏郭班的相邀,谁会想到,错过了那日,就错过了三十二年,亦或更长,长过此生,更远,远过太平洋的宽度。
离开学校后,六位同学中见过朱慧的次数最多,计有三次。那日上午和泰师聚会各一次。还有一次很特别,是在教院,我是来函授学习的。一日课间,某幢楼下我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二楼楼梯处,身形已是准母形。此时她的确已是黄、杨二位的师母了,只是我无从知晓,否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喊出她的名字。这一身份的改变让我和朱慧都有了一分钟的犹豫,我们都没准备好在这种情形下的相见,几乎是同时移开了各自的目光。三十二年后,席间朱慧说起了师母的笑话,我立刻就想起了这一幕,后悔起当年的相遇不相见。如今,时间真的让我相信了,今生我们每一次的相见都是一种机缘。同窗日短,也许我们间无法情深,那就让我们珍惜每一次的重逢,每一次的相遇,记住彼此的笑容和善意。
初下扬州来去匆匆,然当初情景历历在目,永生难忘。旧事重提或许是因为今日的阳光如昨,或许是你昔年的目光拂掠了我的心扉,或许是远方的你也记起了那一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