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扬顺 | 吴桥中学琐忆 (上)
【往期回读】
吴桥中学琐忆 (上)
朱扬顺
作者朱扬顺先生:1937年出生,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共党员,经济学副教授。历任:丁沟中学教务副主任、江都广播电视大学校长、江都职工中专校长、扬州市树人中学校长、海南省珠江源高等技术学校校长;江都县(市)政协副主席(连任四届)。江都县政府经济研究中心常务副总干事。兼任江苏省教委督导(成教)、江苏省高教学会广播电视教育研究会委员、江都作家协会顾问等。长期从事大专、中专、普中教学工作,发表论文近30篇,文学作品20余篇。领导江都电大教职工创造的办学经验,被中央电大誉为“江都模式”,向全国推广。先后被评为江都市“二十佳”知识分子、扬州市有突出贡献的专家、江苏省电大优秀校长和优秀创业者、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
风雨兼程六十载,春华秋实忆当年。我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调到吴桥中学,直到后来因落实政策而调离,前后近二十年。在这里,有我的青春和记忆,欢乐和痛苦,辛劳和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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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10月,我从福建省惠安县荷山中学调回故乡江都县。在此前,我从厦门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荷山中学任教高中语文。那是一所侨办完中,规模大,条件好,但因我是独子,父母年老需要伺候,只得请调。原拟调往扬州市区中学,但因为国家正当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政策规定,户口只能顺流,即地市级可以迁到县,县不能进市。几经周折,直至10月初才得以调回。
在江都县文教局报到时,我问负责人事的方松涛督学分配到哪所学校。答:就在县城,先回家休息两天,再来拿调令。可是当我按时来拿时,他竟告诉我,到吴桥初级中学报到。我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外地求学,不知道吴桥在哪里,更不知道吴中是什么情况。但在当时,是“我是一块砖,听从党来搬”的年代,服从组织是天经地义的。我只问了怎么走,方答,不远,从县城出发,坐车到王家河车站,然后过摆渡到对岸,就是吴桥公社了。现在看来,“不远”是笑话,但“对岸是吴桥公社”,当时也确是事实。
我家在砖桥公社乡下,距离吴桥有近30华里,庄邻告诉我,如果乘汽车再带着行李,难上难下,何况下车后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很不方便,不如雇一部独轮车(当时自行车也难找),推着行李步行到吴桥。我虽然腿脚不便,但仗着年轻,也就步行到了吴桥中学。
踏进学校,乍一看,不禁愕然:学校坐落在村庄中间,没有围墙,东西南北四通八达,几排平房分别做教室、宿舍,办公室还辟出两间做男教师宿舍,校园前前后后的空地上还长着庄稼……啊,这就是我将要为之贡献青春和才智的学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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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来吴中后,我才知道县文教局之所以改变初衷,把我改派到吴中,是为了参加学校的“大打翻身仗”。
吴中始建于1958年,是大跃进的产物。同期全县建立了六所初中,师资缺乏,大部分从小学抽调。1961年,新办初中有了首届毕业生,吴中在升学考中崭露头角,颇受好评。可是在第二届升学考中只取了两名,且是所谓地富家庭出身的,这下子受到了上级的批评和社会的压力,甚至被讽为属孙猴子的,一个跟头上天,一个跟头下地。这时,国家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教育上有一个“排水措施”,即把来自小学的教师又派回小学,再从师范院校毕业生中吸纳新教师。学校领导也借此机会到局里要人选人,我也就应运而来了。
当时,“打好翻身仗”成为吴中上下的决心,成为师生的实际行动。教师教学之认真,学生学习之勤奋,为吴中铸就了一段辉煌的历史。
1963届,因为国家经济困难,以致可以迁户口的中师、中专仍未招生,普通高中招生的指标也很少,江中、丁中、大中三所完中合计招收8个班,吴中就被录取了6人,呈上升趋势。1964届,除普通高中继续招生外,国家开放了中师招生。扬州师范在全市只招收一个班40人,分配给江都县6名指标,吴中就有3人金榜题名。该年加上普通高中,升学10余人,在新办初中里又是名列前茅了。1965届,国家又开放招收中专生,吴中两个毕业班80多名学生,就考取了23名,加上升入普高的,共有30多名,可谓大面积丰收。须知这些中专、中师生是可以迁户口、包分配的,并不亚于高考录取的难度和荣光。可惜到1966届,正当师生们乘胜进击、复习迎考时,却因文革的爆发而停止了升学考试,众多学子失去了进一步深造的机会,因而影响了一生的命运。
此后的十年文革期间,吴中也在历史的折腾中颠簸而行。一会儿停课闹革命,一会儿把教师打散,两人一组,文理搭配,“下伸”到五个大队的小学去办“五七学校”;一会儿又增设高中,一会儿又回归初中。直至1977年恢复高考后,毕业生们才有机会报考高校,甚至留学国外。吴中历届校友在各行各业奋力拼搏,创造佳绩,犹如群星璀璨,为母校增光添彩,成为吴中的光荣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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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为了筹办六十周年校庆,吴中邀请了部分老同志返校座谈。现任校长石峰请我们从学校办学历程中总结一下吴中最可贵的传统。我回溯了历史,整理了思绪,得出这三点:不怕吃苦、力求上进、师生情深。其实,这并不是秘诀,但在吴中却是成功的经验。
先谈不怕吃苦。虽然这里所记仅是生活点滴,但也折射出当时师生的精神面貌。
我在吴中的二十年,正是学校最为困难的时期。既是天时不济:历经大跃进的折腾,三年自然灾害的后患,十年文革的祸害;又是地域失利:当年的吴桥虽是红色的土壤,有着革命根据地的光荣和抗日桥头堡的美名,但掩盖不了穷乡僻壤、交通闭塞的缺陷。吴中又正值创业伊始,难免困难重重。虽然在事业规划上,绘有一幅雄心勃勃的蓝图:发展为完中,与大桥中学形成南北对应,担负吴桥、谢桥、二姜三个公社和昌松、高汉、浦头、花荡、张纲五个公社部分大队的施教任务,后来终因形势变化等主客观原因,而未能实现。
我来学校报到的时候,男教师宿舍只有两间,我住的那间有五位老师。我因为来得迟,床搁在最边上,靠门口。拥挤不谈,印象最深的是冬天的夜晚最难受,如果大家出去小便,开门一次就是一阵冷风。如果把便桶放在宿舍里,就只能放在我的床头,我得先闻那阵阵臭味。后来虽然在后面一排学生宿舍里,挤出了三间做男教师宿舍,但我还一直是三人合住。学校直至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才有几套简易的单元房,安排那些“小家庭”。
学校没有饭厅,教师吃饭就端回宿舍。如果在伙食房吃,只有一张大方桌,几条长板凳,你方吃罢我来坐。好在一菜一汤一碗饭,吃起来也快。
学生宿舍也同样拥挤。一间住十人以上,双层床,有的一层还要两人合睡。学生吃饭合伙制,一只饭桶,一个菜盆,几个人合在一起,拎到教室再分食。一度时间,早晚吃过大麦面粥或高粱面粥,俏皮的学生两人拎着饭桶,唱着“洪湖水,浪打浪……”来调侃。
学校为了改善师生生活,把校园内边边角角空地都种上庄稼、果蔬,由师生们轮流劳动。所获粮食、果蔬,或用于充实“瓜菜代”,或用于节日加餐。校友们回忆当年时,颇有感慨地说:上到第四节课,肚里饿得开“留声机”,但还要忍着,坚持上课。晚自修课一下就直奔宿舍,吃几条从家里带来的煮熟了的山芋、胡萝卜,不管冷不冷。有一次,两个学生实在没东西吃,就把一瓶萝卜干用水洗一下吃掉了,也不管咸不咸。
来自江都日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