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中的成语”[“语音+文字”](十一)倒行逆施

倒行逆施

一、成语

[倒行逆施]原指做事违反常理,不择手段。现多指所作所为违背时代潮流或人民意愿。

二、故事

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倒行逆施”这个成语含贬义。它出自《史记·伍子胥列传》,是伍子胥为父报仇鞭打楚平王尸体时对申包胥质问的回话。

伍子胥与楚国有深仇大恨。他的父兄都被楚平王杀死了。他是为了复仇逃到了吴国。终于在他的努力下吴军攻入了楚国都城郢。伍子胥找不到执政的楚昭王,就把楚昭王父亲楚平王的坟墓挖开,把尸体取出,鞭打了三百下,以解心头之恨。楚臣申包胥逃亡到山中,听到伍子胥的暴行,请人传话说:“太过份了,你为了报仇竟然做出这样倒行逆施的事!我听说,人多可以一时取胜,但做这样的事,老天终究会处罚你们的!况且你曾是楚平王的臣子,曾经北面而事之,现在你鞭打楚平王尸体,难道会没有天道吗!”面对质问,伍子胥毫无愧意,说:“替我回申包胥的话:'吾日莫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三、评析

伍子胥的这种做法确实有些令人发怵,但如果知道伍子胥在楚国的遭遇,你大概能理解。楚平王为太子建娶妻,但在太子少傅费无忌的怂恿下,竟占为己有。费无忌担心太子继承王位后加害于己,于是在平王面前不断地说太子建的坏话,并且说太子建因平王霸占了他的妻子要作乱。平王将太子太傅伍奢召过来质问,伍奢知道是费无忌在其中捣鬼,就说:“大王您为什么竟相信小人的谗言而疏远至亲的骨肉呢?”费无忌又说:“大王您现在不把他们除掉,等时机成熟,他们就会把你杀了。”于是楚平王一方面把伍奢抓起来,一方面派人去杀太子建。但费无忌并不就此罢休,他要斩草除根,于是又向平王说:“伍奢的两个儿子都很有本事,不将他俩杀了,他们必将成为楚国的灾难。我们可以把伍奢当人质把他俩招过来,然后将他们一起杀了。”伍奢听后,说:“我大儿子伍尚仁义,召他,他一定会来;小儿子伍奢为人坚韧,能忍辱负重,是干大事的人,他知道来了会被抓起来一起处死,他一定不会来。”果然如伍奢预计的,伍尚来了,伍子胥逃离了楚国。伍奢听到这个消息后说:“楚国的君臣从此以后将要为战争吃苦头了!”伍子胥由楚国逃至宋国,由宋国又逃至郑国,最后又往吴国——奔吴途中,被楚兵追杀,差点死掉;途中得病,不能前行,靠乞食度日。到吴国后,他相中公子光,把刺客专诸献给他,最后将吴王僚刺杀,公子光成为吴王阖闾,于是才有了开头一幕,攻下楚国都城,将楚平王尸体挖出,鞭尸三百的场面。太史公在伍子胥传记后面的赞语中说:“怨毒之于人甚矣哉!”——仇恨对于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又说:“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世,悲夫!”——假如当初伍子胥跟着伍奢一道死了,那与蝼蚁之死又有什么区别呢?但他能够放弃小意气,洗雪大耻辱,使名声流传后世。可悲啊!《史记》中《伍子胥列传》《吴太伯世家》中对这段历史记载比上面讲的精彩多了,喜欢的同学不妨一读,那么你对伍子胥的“日暮途远”“倒行逆施”将有更深刻的认识。

伍子胥“日暮途远”“倒行逆施”这两个成语汉代的主父偃也引用过,且加了个更为悲壮的“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活着的时候不能过上“列五鼎而食”的生活,死的时候也要受五鼎烹煮的刑罚!他何以发出这样的言论?这与他人生的苦难有关。他年轻时学纵横之术,晚年学《易》《春秋》和百家言;但他在齐国游学,却遭到齐国儒生的排挤;北游燕、赵、中山等国,也颇为不得志;家里又穷,借钱都借不到;即使依附卫青有人推荐,他也没有机会获得武帝的召见——而在卫青家,也受尽其他宾客的白眼。未曾想到,他无可奈何时的一封上书,竟引起了武帝的注意,早晨奏上,傍晚武帝就召见,相与交谈甚欢,以致武帝有相见恨晚之感!然后先为谒者,再为中大夫后又任齐相。他提出的“推恩令”,彻底解决诸侯王的强大对中央的威胁。他以打压诸侯王为己任,大臣们都畏惧他。有人对他说:你太横了!于是他就说出了前面那段有名的话:“臣结发游学四十余年,身不得遂,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困戹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他任齐国相国后,曾拿出五百金,把他的兄弟与曾经一起做宾客的人招来,数落他们说:“当初我贫困的时候,兄弟不给我衣食,宾客们不让我进门;我现在担任齐国相国,各位有的到千里之外迎接我。我与各位绝交,你们不要再入我主父偃的家门!”伍子胥“倒行逆施”是报杀父、杀兄之仇,主父偃是报穷困时受人鄙视欺负之恨,境界高下不同,然而怨毒在心,不报不快,却是一致的。主父偃最终是“五鼎食”了,那他有没有“五鼎烹”呢?这个问题就得自己看《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自己去解答了。

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编》中说到恩怨的时候,曾说“恩德易忘,怨毒难消”;又引用佛经道:“譬如画石,其文常存,画水速灭,势不久住;嗔如画石,诸善根本如彼画水。”引西方言论道:受惠则画字于波面或尘上以志之,受害则刻金铭石以志之。我们丢开恩德的论述,不讲“一饭千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讲怨恨,从中也可看出怨恨在人内心深处所产生的力量是多么的持久与可怕

四、原文

一、吾日莫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无忌言于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可以其父质而召之,不然且为楚患。”王使使谓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则生,不能则死。”伍奢曰:“尚为人仁,呼必来。员为人刚戾忍(讠句),能成大事,彼见来之并禽,其势必不来。”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伍尚欲往,员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脱者后生患,故以父为质,诈召二子。二子到,则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雠不得报耳。不如奔他国,借力以雪父之耻,俱灭,无为也。”伍尚曰:“我知往终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后不能雪耻,终为天下笑耳。”谓员:“可去矣!汝能报杀父之雠,我将归死。”尚既就执,使者捕伍胥。伍胥贯弓执矢向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亡。闻太子建之在宋,往从之。奢闻子胥之亡也,曰:“楚国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杀奢与尚也。

…………

始伍员与申包胥为交,员之亡也,谓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申包胥亡于山中,使人谓子胥曰:“子之报雠,其以甚乎!吾闻之,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破人。今子故平王之臣,亲北面而事之,今至于僇死人,此岂其无天道之极乎!”伍子胥曰:“为我谢申包胥曰,吾日莫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于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于秦。秦不许。包胥立于秦廷,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绝其声。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无存乎!”乃遣车五百乘救楚击吴。六月,败吴兵于稷。

一一《伍子胥列传》

二、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主父偃者,齐临菑人也。学长短纵横之术,晚乃学易、春秋、百家言。游齐诸生间,莫能厚遇也。齐诸儒生相与排摈,不容于齐。家贫,假贷无所得,乃北游燕、赵、中山,皆莫能厚遇,为客甚困。孝武元光元年中,以为诸侯莫足游者,乃西入关见卫将军。卫将军数言上,上不召。资用乏,留久,诸公宾客多厌之,乃上书阙下。朝奏,暮召入见。所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

书奏天子,天子召见,谓曰:"公安在?何相见之晚也!"于是上乃拜主父偃为郎中。数见,上疏言事,诏拜偃为谒者,迁为中大夫。

……

人或说偃曰:"太横矣。"主父曰:"臣结发游学四十余年,身不得遂,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戹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

元朔二年……上拜主父为齐相。至齐,遍召昆弟宾客,散五百金予之,数之曰:"始吾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今吾相齐,诸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毋复入偃之门!"

一一《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

五、其他成语

掘墓鞭尸:挖开坟墓,鞭打尸体。形容凶恶或仇恨很深。

日暮途远:暮:傍晚;途:路。天已晚了,路已走到了尽头。比喻处境十分困难,到了末日。也形容穷困到极点。

五鼎食:列五鼎而食。形容高官贵族的豪奢生活。亦喻高官厚禄。

五鼎烹:亦作“ 五鼎亨 ”。古代的一种酷刑。用鼎镬烹煮罪人。

相见恨晚:恨,遗憾。只恨相见得太晚。形容一见如故,意气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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