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山,那雨夜,那歌 || 郭秀江
那山,那雨夜,那歌
文//郭秀江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千年前一个春天的雨夜,登门访友的诗人杜甫,与分别十二年的老友畅饮叙旧,感慨世事人生。
因为这两句诗,常常在春雨潇潇的夜晚,浮想联翩。
1992年春天的一个雨夜的经历,却胜过以往的任何想象。
一行石化行业的环保工作者,在湘西张家界一个山中客栈,围着火塘,以歌结友,以歌言志,以歌壮怀。
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又游了多少山,唱了多少歌,可那山,那雨夜,那些歌者和情怀,却再难以复现。
那年春天,中石化大化肥环保技术交流会,在湖南岳阳洞庭氮肥厂召开。该厂是我们行业组的组长厂,他们组织工作高效,议程安排紧凑。会后,东道主组织大家去了张家界。
我们由岳阳乘汽车到长沙,然后换乘火车去大庸。当时叫大庸,地处湘西,后来张家界名气大了起来,才改叫了张家界。
记得早年看过一本小说叫《湘西剿匪记》,书中描写湘西匪患深重,由解放前上溯500年之久,匪首世代相袭,月黑杀人、风高放火。于是便想像湘西重峦叠嶂、山高谷深,远看黑压压地一派凶险。一直到此次行前,看到武陵源风景区的图片,(张家界是其中一部分)对湘西的山水才有了新的认识。
当我们跟着导游穿行在张家界的山林里,淌行在清澈的金鞭溪水中,只见山峰奇秀,山色蔚然,山林寂静清幽。耳边尽是风声水声鸟鸣和谐的天籁,少有人语喧哗。原有的湘西凶险的印象一扫而空。
喜欢归喜欢,如今要我写一篇张家界的山水游记,却是写不出的,因为说不出细节来。只有看到当时的留影,才有几点点的清晰。但有一个场景,没照片也清晰无比,那就是投宿在张家界山中的那个雨夜。
上山的当日黄昏,导游领我们走进了一家山中客栈。这家客栈坐落在山中一处平场上,周围没有别的建筑。正门进去就是饭厅,还挺宽敞。饭厅里边连着灶房,两侧分别有几间客房。这座山间客栈的环境格局看起来很顺眼、祥和。
老板娘迎了出来,四十多岁年纪,土家族装扮,笑容朴实。忙里忙外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这里叫妹子,带着同样朴实的笑容。当时湘西旅游开发不久,山民的质朴还原汁原味着。
分配房间,解开行囊后没多久,饭菜就摆上了桌,吃的什么,没了印象。走了一天的路,不见有谁疲劳,连年过50的何工和年近60的姜工,都毫无倦色。
饭后无处可去,不知怎么大家就自然地分成了两伙。30岁稍过的为青年组,他们留在饭厅里。中老年组对土家族的灶房更有兴趣,一番打量研究后,便围着火塘团团围坐。
土家族的灶房很宽敞,除去大灶和放置炊具的地方,还有盛放碗筷的橱柜外,剩有好大的空间。灶房当中设有火塘,我们只在电影里见过西南少数民族的火塘。如今眼见为实很兴奋。在我们看来,火塘就是西南地方风情的主要标志,虽然湘西还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西南。
记不清歌声先在那一处响起,饭厅里青年组唱起了流行歌曲。90年代初,很有一些流行歌曲了。当夜那个山中客栈里,没有卡拉ok,只有我们纯粹的歌声。
灶房里中老年组唱起了历史歌曲,那时还没有代沟之说,却也泾渭分明。没几首,青年组首倡拉歌,又迅速地演变为抢歌。面对青年组的无序行为,姜工笑着提议,选一个歌压过他们。
记得自己当知青做民办教师时,正值抗战歌曲复出,曾教学生《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孩子们唱得雄壮有力。便提议唱这首,大家热烈响应,一曲未了,饭厅里没了动静,抗战歌曲果然厉害。大家哄堂大笑,中老年组获胜,情绪高涨。
火塘的光亮映红了伙伴们的脸颊,火光也引起了大家的遐想:穿过历史的风烟,仿佛长征路上的篝火,东北密林中抗联的篝火,荒原上石油会战的篝火就在眼前,大家不由得激情澎湃。一首首革命历史歌曲就飞出了我们的记忆,飞出了喉咙,携着曾经的激情和神往,飞出了客栈。
正在灶前收拾的老板娘受了感染,也哼起了小曲,我们见状,立即请她来一曲。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活计,大大方方地面向我们唱起来。大概是土家族民歌,唱得十分投入,我们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受了老板娘本地风光的影响,我们的歌也转向了地方特色。
我们13位伙伴来自全国各地,西自新疆东至浙江,北自黑龙江南到广东,分属于当时隶属于中石化的12家大化肥,说五湖四海毫不夸张。。
齐鲁二化肥的刘大姐是位女高音,一曲沂蒙小调唱来一阵喝彩。大家能想到的与山东相关的歌曲、戏曲片段,都难不倒她。
镇海石化的小袁清清瘦瘦像个白面书生,按印象可在青年组,可他一直混在我们一起。也可能因为江浙人显年轻,反正我们叫他小袁。他可能真的不唱歌,但他会点歌,边鼓也敲得极恰当。
安庆的贾科长生就一副好歌喉,高亢且浑厚,按地域被要求唱黄梅戏,同刘大姐合作了一段,很精彩。我想《黄河颂》一类的歌他会唱得更好。
何工瘦瘦矮矮的,着装很像港澳富家的老妇人,她来自广州石化,也是广东人,举止悠闲自得。讲起普通话费力,唱歌却不费力还有味道。
地域的丰富性拉长了我们的歌会,领队的小周淋得湿漉漉地从外边回来,大家才知道下雨了,静下来一听,雨还真的不小。小周是湖南人,且家就在湘西,青年组败北后不知他去了哪里,他看大家热情正高,就熟门熟路地从外面抱来一抱树枝,添在火塘里。
老板娘和厨下的妹子已歇息了,跟我们结伴而行的那对小夫妻,早回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饭厅里只剩下透过窗户的雨声。
灶房里却是热气腾腾,火塘的热度窜了上来,驱走了山中雨夜的寒气,梁上吊着的腊肉似乎有香味飘出。小周不仅精明而且幽默,他的加盟,又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姜工来自湖北化肥厂,高高的个子,乐观随和,很有长者风度,他的诙谐常常成为我们团体的润滑剂。他的歌唱得好,歌词比我们这些年轻的都记得清。
宁夏化工厂的易科长,有些西北口音。父母是湖北支边青年,他生在新疆长在新疆,工作去了宁夏。他说自己的地方特色不好确定。听出他想玩赖,那么,就由他自选好了,大路“货”也成。
二人转是大家公认的东北特色,可我从来没唱过,也被大家宽容成大路“货”。
歌声是心灵的媒介,也是文化的载体。我们中老年组成员年差最大20岁,地域东西南北中,经历也各有不同,可在1992年张家界的这个雨夜,那些激昂的旋律却引发了我们相同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的情怀。而那些优美的地方民歌,把我们一起陶醉在祖国广袤的国土,温暖的大家庭里。
在张家界那个雨夜,因为歌声,我们相互发现了,我们有着共同价值观,有着相似的审美情趣,我们的思想奠基在同一时代。
比起诗人杜甫,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时代。
同是春天,同是雨夜,我们没有沧桑和惆怅。拨乱反正后的正本清源,让我们对曾经的信仰依然自信。改革开放的初步成果,让我们对未来无限憧憬,豪情满怀。
那次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同行间通信通话,都离不开张家界。
那个雨夜难忘,每每想起,依然心潮激荡。以至于24年过后的今天,当我写这篇文章时,那些伙伴们的姓氏、单位清清楚楚,音容笑貌都如在眼前一般。
二〇一六年七月
作者简介
郭秀江 生于辽宁省抚顺市,在山区插过队,在工厂倒过班,由单位推荐上过大学,后从事技术管理。现为大庆市作协成员,黑龙江省老年书画研究会成员。作品散见于《中国老年报》、中国石油报《金秋周刊》、《老同志之友》、《大庆作家》、《大庆晚报》、《大庆石化报》、《热土》等报刊杂志,近年作品见于辽东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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