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爱情
记得炎樱跟张爱玲开玩笑,拿那一句“食色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来作梗,硬说标点错了,原话应当改成“食色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见,这两个终身闺蜜,在私下里讨论过多少次的男人,而讨论男人,本来就如男人们讨论女人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缺的,只是一个是否实力对等的谈论对象。
但也有例外,三毛谈论男人,就只谈论一个,她的丈夫荷西,其他似乎都可以放在眼界之外,以审视的目光看。
因此,张爱玲的文字比三毛的文字更有烟火气,三毛的文字比张爱玲的文字更加空灵。由此映像,张爱玲是一个烟火气更浓的作家,她的爱情生活当真值得点一炉沉香,细细把玩的倾城之恋。
一、深闺那知世事艰,才情纵无限
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啊。
张爱玲是成名足够早的女作家,这或许受益于她从小受益的家庭教育,还有她足够丰富的少年生活经历,更得益于她早早就找到了她自己最擅长做的事情,但恐怕更多的是上天造就了这么一个天资灵慧的女子。一个女子,既有天资,又遇合适的现实配合,怎么会不成名!
(童年)
少女时代的张爱玲是幸运的,因为出身。祖父是张佩纶是晚清名臣,祖母是李菊耦则是李鸿章的女儿。
张爱玲生于上海,试着想过几次,倘她出生在其他城市,怕都成不了这样一个人。生于山西,则可能写《红鬃马》、《匹马嘶风录》,文字当有石评梅一样的豪放;生于黑龙江,则大有可能写《生死场》、《呼兰河传》,文字当有萧红一样的疏阔;生于福建,则有可能写《火焰》、《代三百万灾民请命》,文字当有庐隐一样的消瘦;即或再对比,近处江苏的陆小曼,杨绛,都有可能成为不一样的才女。出身官家,又恰在繁华似锦的上海,上天造就了张爱玲,那些浸透了繁华俗艳,沾满了柴米烟火的文字,只不过借她的手展现出来,并且,因她而美艳绝伦。
张爱玲4岁开始私塾教育,学绘画,读小说,练钢琴,在旧文化里滋养着她的闺秀气质;10岁那一年,她上小学了,不过,直接从六年级开始插班入学,当然,这一年,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把自己的名字由原来的张瑛改成了后来的张爱玲,这是她英文名字Eileen的诣音,远没有原来的雅致,但却大俗即大雅一样的透着简朴;12岁哪一年,她发表了她的第一篇短篇小说《不幸的她》,题目如写给她自己的谶语。
此后,文章发表得多了去了,她像突然飞入文坛的精灵,一束异样的灵光,照在暮气沉沉的上海文坛。那句著名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不过是她18岁时写出来的句子。
值得一提的是,19岁那一年,她认识了终生闺蜜炎樱,若不是炎樱,不知她这一生的精神世界会多么孤苦。当然,也认识了《古今》杂志上结识的同时代女作家苏青。
(与炎樱一起)
23岁那一年5月,张爱玲认识了《紫罗兰》的主编周瘦娟,此后,《沉香屑第一炉香》让张爱玲在上海文坛声名大燥,6月,张爱玲发表续作《沉香屑·第二炉香》。7月,张爱玲认识了评论家柯灵。此后张爱玲在《杂志》、《万象》、《古今》等刊物发表《茉莉香片》、《到底是上海人》、《心经》、《倾城之恋》等一系列小说,散文……
一代才女,就此杀入精彩的人间世!
二、人间路远,因缘天定,痴望君一眼
你杀得透文坛,你可杀得透人世间?
抗战正酣,一场国与国、民族与民族这间的战争,扰乱了张爱玲的清清文学梦,她在文学世界的脚步声如空谷足音,但世间的尘事并没有忘记她,它们以“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无奈来到她的身边。
那一年,汪精卫政府宣传部部政务次长胡兰成,因得罪了汪精卫而入狱,这显然,只是政客们的纠葛,偏偏张爱玲的朋友苏青与胡兰成有些交集,听说胡兰成入狱后,苏青就带着张爱玲到周佛海处为胡兰成求情,张爱玲此时的作用大抵是声名不小,陪伴也可以有点份量吧,这对于胡兰成,是情份,一份陌生人留给的情份。
(胡兰成)
到了年底,在日本人干预下,胡兰成终于出狱,除夕那天,胡兰成随手翻看苏青寄来的杂志《天地》,无意间读到张爱玲的小说《封锁》,大为赞赏,这不就是那个曾经为我奔走过的女作家吗?
胡兰成于是写信给苏青询问张爱玲情况,张爱玲也从苏青那里知道胡兰成的情况,一个风流才子,一个窈窕淑女,更何况这淑女心藏万般好奇。
对“女”作家感兴趣的胡兰成亲自拜访张爱玲,张爱玲初见她未遇过的男子,风流儒雅却又饱经牢狱之苦,风度翩翩却又一派绅士作风,这男人成熟,这男人如一卷书,内容丰富,值得探读,两人对谈文艺,更见胡兰成才华横溢,这一谈,就是五个小时,相谈之时,张爱玲用眼睛偷偷《张看》胡兰成,这一看,终误《半生缘》,张爱玲心中盼的那个如父如兄的爱人,就是她想象中的胡兰成。此时的张爱玲对于胡兰成的感觉是:“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此时胡兰成38岁,男子的最好年纪,张爱玲24岁,女子的最好年华。只是胡兰成已经结婚,而且现任的妻子也已经是第二任了!
好在,既然互相倾心,胡兰成也决绝,你等我,我离婚再找你。张爱玲望着胡兰成说:好。
有爱情滋养的张爱玲运笔如飞,1944年1月,张爱玲在《万象》刊登长篇小说《连环套》,共登六期。2月,在《天地》刊出散文《烬余录》。接着又发表《花凋》、《谈女人》、《红玫瑰与白玫瑰》等一系列小说、散文。同年5月,著名的文艺评论家傅雷以讯雨为笔名发表评论性文章《论张爱玲的小说》,对张爱玲的《金锁记》大加赞扬,而对其他小说采取批评态度特别是《连环套》,张爱玲声名红透中国文坛!
(胡兰成)
好在,胡兰成还算守诺,1944年的8月,胡兰成离婚,旋即与张爱玲在炎樱的证婚下成婚,此刻的她,沉在爱里,心情如蜜似糖,浑不顾身边这个男人刚刚离婚,而她嫁的,是第三次结婚的男人,一个男人,能那么快结束前一桩婚姻,又重新开始新的婚姻,这得是多么的轻飘的感情,但张爱玲不管,我爱了,爱得深沉,他又就在身边,且自欢喜吧。
胡兰成不是,他的感情生涯,正如张爱玲才刚刚完成的小说里的句子: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可叹的是,胡兰成哪里只有两个女人!即便以婚姻为记,张爱玲也是第三个了。
三、乱世漂零各为谁,无奈空离散
即便长长的抗战,也终于结束!1945年,那场中国近代史上最有名的战争以中国战胜告终。
败逃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名叫胡兰成,他追随的主子是汉奸,他自然也只能逃命,逃命路上,他也许再次想到过张爱玲,想到前几个月他见张爱玲时说的话。
是的,与张爱玲结婚后的三个月后,胡兰成已经在武汉同一名女护士同居了,战争间隙,胡兰成给自己的解释是生理需要。他把这些一五一十地讲给张爱玲听。
何其残酷,何其霸道,何其无耻。
此时张爱玲在文坛正大红大紫,话剧《倾城之恋》正在上演,《流言》由中国科学公司出版,十分畅销。张爱玲相信自己有能量吸附这个男人在身边,何况,这般诚心的无遮拦的道歉,应该值得原谅吧。张爱玲原谅了胡兰成,你回来就好,在我身边就好,随后又是一个月的蜜月期。
胡兰成也回报张爱玲,用笔名发表文章,给自己的妻子写赞扬文章,盛赞张爱玲的文笔。对此,张爱玲心里是欢喜的。
(胡兰成)
8月日本降,汉奸奔逃忙。胡兰成开始他的逃亡生活后,张爱玲时时念着自己的男人,那个男人为国不容,那个男人只能逃亡,但他是她的丈夫,她心里到底是牵挂着他的。
1946年年初,张爱玲万般牵挂的爱人终于有了消息,他在温州,她急忙忙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可是,陪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女人,范秀梅。
胡兰成十分意外,三人见面,无法解释,这实在也不用解释。
20多天后,张爱玲离开温州。不受政治影响的爱情也终于让张爱玲遍体鳞伤,除了爱情破碎,还有政治上的影响让张爱玲在文坛被人骂为汉奸,毕竟,这时的张爱玲,名义上,还是胡兰成的妻子,是大汉奸胡兰成的妻子。
痛定思痛的张爱玲,书信上还与胡兰成有零星往来,但心早已碎成了七零八落。1947年6月,张爱玲终于写了一封绝交信给胡兰成:“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时唯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从兹以后,再莫烦我。晚年回忆起这个男人,张爱玲说:胡兰成会把我说成他的妾,何其痛心。
四、异国空寓,再唤佳人,只是改红颜
别了,我最爱的男人,别了,我那份最纯的爱恋。
当张爱玲寄出那封绝交信时,她是伤透了心的,倘不是如此,她不会有那么久的感情空窗期。
她不相信男人,不信人间还有真情。她把她所有的才情都投到了文字上,她把她所有的精力也抛洒在文字上,但才情往往与心情交织,此后的张爱玲,再也没有爱情破碎之前的佳作,人归于沉寂,才归于黯淡。如果说,前期靠的是才情,于是繁华绚烂,那么后期靠的应当是勤奋,于是中规中矩,此后的文字,仍然很值得一看,但再也不让人惊艳。
张爱玲随着他的第一份爱情,殉葬了她的《天才梦》。
(与赖雅在一起)
再谈到感情,是1956年,是十年之后的赖雅先生。
对于上一段感情,张爱玲用了十年的时间去遗忘,其间与人只谈友谊,不论男女。而赖雅先生的出现是生活上的需要,也是那种打小就缺的父兄感情的期盼,因为赖雅,比张爱玲大29岁。
两人相遇在文艺营。3月第一次见面,两人同生“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便相见日欢,谈文学,谈文化,谈人生,谈阅历……5月初,难分难舍,共同过夜。后赖雅文艺营到期,不得不离开。张爱玲在送他的时候,还把仅有的一点钱给了他。7月,赖雅接到张爱玲的一封信,说已怀了他的孩子。于是,他向她求了婚,但要求她堕胎,不要孩子。到了当年的8月18号,也就是相识的半年之后,他们在纽约结了婚。
张爱玲这一年36岁,赖雅65岁,可能是爱情吧,不知道,爱情很多时候是跨越年龄的。要知道,赖雅的女儿也张爱玲的年岁相当,赖雅从此又多了一个“女儿”。
(与赖雅在一起)
先生也是剧作家,是个文人,两个人安静地创作,安静地生活。其中还包括赖雅无数次的中风病倒,以及其间有长达两年的生活不能自理,张爱玲是赖雅生活的照料者,经济上的支撑者。
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打败。张爱玲46岁那一年,赖雅去世,死时75岁。此后,张爱玲感情生活归于沉寂。包括1981年75岁的胡兰成在日本去世。
自赖雅过世起,直到1995年9月,她被房东发现腐烂的尸体时止。这之间张爱玲沉静地创作,于生活抱着冷淡的感觉过了后半生,想必是“破碎的家庭也有过(父母离异)、成名的味道也尝过、荒谬的兵灾见过、混乱无比的恋爱也谈过……”对人生已经看透吧。
于是她后来的时光大多用于考证她最爱的大书《红楼梦》,一书伴终老。
只是,你75岁死了,我也75岁死,是巧合还是坚持?
(小标题调寄曲目《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