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脱了我外遇的“爱情外衣”？
1
冬天里这个城市没有下一场雪,干冷干冷的。我的信箱里安静地躺着迟丹的一封邮件,在信里,她说了一些有关文字的话,因为她常常去看我的博客。然后她说:“冬天暖和。”
我喜欢这四个字,于是就给她写了回信,说靠她这四个字过冬呢。
她回信说,过冬要穿棉袄的,还要有双手套。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她一封信来,我一封信去,反正也不用贴邮票。我们只写信,不去聊天室,不打电话,也不问住址,当然也没有要看照片。开始的时候我们说些闲话,比如烛影摇红,比如杨柳青青,比如龙凤呈祥。然后我们开始说有关感情的话题,比如初恋,比如结婚,比如婚外情,有一次我们还说了接吻,说了许多心里话。
可我没有告诉她我结婚了,妻子小鱼去了法国。
我给她写邮件说:“可怜可怜我吧,我陷进去了。”
她说，她也陷进去了。
那天,我突然想听她的声音,我把这个想法在信里对她说了。
她没有回答,只说她很瘦,瘦得像照片似的,瘦得没有了尊严。她说她的家在一条小巷子里,青石板的路,在江南的梅雨天,石板缝里有时会有青苔。她走在上面,有种拐杖着地的声音。
我说:“我喜欢瘦人,有骨感。如果我来看你的话,就去找那条青石板路,能不能找到你?”
她说:“也许吧。”
有一夜我梦见她,就给她写邮件说:“我在梦里对不起你了。你长长的头发,盖在我的脸上。”
她说:“你不会对我说你要来看我吧?”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听脚的话。”
她说:“你的情商有点儿高,我喜欢。”
2
小鱼要在法国留学一年。
对小鱼来说,除了我,她最痴迷的就是法国,在她心里,法国的空气里都饱含着艺术成分,法语是世界上最适合表达爱意的语言。
我和小鱼约定每个星期通一次电话,更多时候我们发电子邮件,有时候也网聊,不过这样的时候不多,因为时差的原因。
有很多夫妻间的事,只有等到分离的时候,才会真切地感觉得到,就像小鱼告诉我,她每次夜半醒来,都要伸手摸一摸,全是是空的,想着在我身边的日子,就觉得那么暖。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那些属于夜晚的细节、温度,总会在夜晚泛滥。这让我坐卧不安,欲念在心里左冲右突,像水寻找出口。
这样的时候,我就给迟丹写信,在她的回信里找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安慰。
我在信中给迟丹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个女孩在出国前和她的男友结婚了。可她就是不给他,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她是爱他的啊,可为什么不给他呢?直到她离开的前夜,她才说,她是一个处女之身,她想回来时还是一个处女之身。男友很高兴,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
迟丹回信说,那女孩子真是傻瓜,爱一个人,除了相信他,还要相信自己。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相信,要靠着那个膜来证明她的清白,那她的男友高兴什么呢?应该悲哀才对呀。
这个故事,在小鱼出国前我也讲过,她看着我,浅浅地笑了,然后说了类似迟丹说的话。
有一次,我在信中对迟丹说,欲望在黑夜一寸一寸地逼近了我啊。迟丹回信只问一句:“难道你没有谈恋受?”
我终究没有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妻子很不错。我想在这件事上装一下糊涂,问她:“你这句话是不是有求爱的意思?”
她说,她想养一只羊,可是没时间。因为羊吃草很柔情的,不像牛吃草伸着舌头卷着吃。羊从草根开始,温热的唇抵着草的根儿,像是亲吻,然后才一口口吃。
她说:“我是一棵小草。”
我说:“我是羊。”
3
就算我是羊,但我没有走向草的机会,因为小鱼要回来了。我看着她从弦梯一步一步走下来,直到扑进我的怀里。
我们待在家里两天没有出门,好像怎么都不够。这两天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有点不安:小鱼在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法语。尽管我不懂法语,可我还是不安了,在我看来最能表达快乐的语言,莫过于母语了,而她竟然说的是法语!
事实上我的不安是有道理的,因为小鱼的一次疏忽,我有幸读到一封用中文写的、字很烂的发自巴黎的情书,情书的主人是小鱼,写信的人叫丁西克。
“您是那样神秘,可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我还是觉得,您是一个无法破解的谜。我恨那个娶您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魔力,让您不能为我改变主意。您说让我忘了您,可我怎么做得到呢?您要知道,我是多么爱您,我爱您的每一根毛发,每一个细胞……还有,您在信中说,也许我们相爱是您太寂寞的缘故,可我并不这样想。”
我把这封一句一个“您”的信放回了原处,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其实我心里像塞了棉花,我决定把这件事放一放,我需要时间来考虑。
我希望小鱼能告诉我她和那个法国佬的事,然后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请求我的原谅。我想我会原谅她的,我愿意相信她只是太寂寞了,就像我因为寂寞爱上了迟丹。
可小鱼绝口不提与此有关的事。
4
我想问一问迟丹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当然我说是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事。
迟丹很快就回复了我,她说要看当事人的态度,他要和她离婚?要她承认错误?如果不是,既然在心里已经原谅了她,那么一定要她说出来就没了意思，要她负荆请罪吗？
迟丹的话无疑是对的,但我最终还是发作了。起因是小鱼收到了法国佬的礼物,一瓶香奈尔5号。
不能说我是故意的,总之那瓶香水从我手中落在地上摔碎了,一屋子的香。小鱼没有生气,我却生气了,问她到底和那人什么关系?
小鱼说:“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我把那封情书的部分内容背诵了一遍。小鱼很吃惊,脸胀得通红,什么话也不说。
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就僵住了。小鱼还是住在家里,我们在一起吃饭,只是都不说话,小鱼睡觉时也没有把卧室门关死,可我睡在客厅里。
这样持续了三个星期,那天晚上小鱼终于坐在我的身边,说她知道自己应该向我道歉,可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因为她没有告诉我,一个人要敢爱敢恨,同样也要敢作敢当。
她说,她和那个法国人在一起时,没有想到背叛了谁,相反,爱情让她快乐无比,尽管事后她很内疚,不过快乐盖住了内疚。也许是因为寂寞,可更多的是需要,她需要爱情,而她和我的爱情显得很遥远,就像伸出手只能抓住空气;而她和丁西克在一起,一切生动而具体……
她说,贞洁只是一种信奉。只要没有乱性就没啥错。
小鱼的话让我突然失语,我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她。我突然决定去看迟丹,我要用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来观察小鱼的反应。
5
火车在那首有名的《回家》中开动了。我去看迟丹。定了车票之后就给她发邮件说,三天之后我要到她那里。她马上回了信,问我准备好了吗?我说当然。她说她去接我,手里拿着一把伞。我和她的距离,只是一夜的火车。
火车分割着夜色,在华北平原上奔驰,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想着迟丹。
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女子也看着窗外,在某一刻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她问我:“到终点?”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又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们说一会儿话吧。”我说:“说什么呢?“她说:“我会算命。”我笑了:“那你给我算算。”她笑着说:“我只会用扑克算,可是这里没有扑克。我知道你不是去出差,因为你没带行李。”我说那你看我到底是干什么的?她说:“看不出来。”
她是一个看上去很美的女子。我心里有一些喜悦，不全是因为我好色，这种喜悦是由衷的，就像看见了花朵一样的。
我决定和她说过童年，百合花一样的童年。
我说有一个乡下的童年是幸福的。
她说：可以把鸭子赶到河里去。
我说：可以把羊放到山上去。
她说：那时她想要一个蝴蝶结，红色的，可一直到17岁才有。
我说：那时，我一直想看天安门，直到20岁才去。
她就这样沉浸在童年的月光中。许久她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初恋的？我说：14岁时，我给班上一个小女孩写过纸条说，冬天你是我的木炭。这话是听别人说的。那个女孩儿对我说，我有那么黑吗？
她笑了笑说：我8岁时对一个老木匠说，我长大了要嫁你。老木匠把胡子都笑歪了说：为啥呀？我说：好让你给我做梳子呀。
我们又沉浸了一会儿。还是她先说话，她说：人家都说婚姻是座坟墓，听起来好吓人的。我说：你没有冲进围城？她说：你冲进去了？我点点头。她说：围城里的风景怎样？我说：柴米油盐。
她深思了一会儿说：如果你又碰到了一个你爱的人那你怎么办呢？我说：一个好男人他得负责任，一个男人先做好了男人然后才是丈夫才是父亲。
她笑着说：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让我一下肃然起敬了。其实，男人都很坏的，只不过有的隐藏工作做得好一些。我没有反对她的话。
我们说了好多，后来我们都累了，就伏在茶几上睡了。
睡梦里我看见了迟丹，她手里拿着一把黑伞。我醒来时，那个女子正看着我，她说：你一定是做了好梦。因为我看见你脸上笑容痴痴的。我笑而不答，她的苹果削得很好，我拿在手里的苹果还是整的。这让我一下想到迟丹的，一个不会削苹果的女子是不够完美的。
那天清晨我没有见到迟丹，因为没有一个拿着黑伞的女子。我最后做了一件事就是去网吧给迟丹写了一封信说，我来了，可我没有见到她，现在我在车站等她，我只等到下午6点，因为那时还有车回去。
迟丹一直没有来，我只能回去了。
几天后我收到了她的邮件，她说：原谅我没有去接你，因为我就坐在你的对面。原谅我的慎重。我一直相信我的直觉，这次却错了。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可以一生共度的人，我以为我找到了，但你只是一个疑似。现在看来，你连疑似都不是。如果你是羊，那也一定是披了什么的羊。
在火车上你说，一个男人先做好了男人然后才是丈夫才是父亲。你说了一句很好的话，说明你有些理论基础，但是你没有武装自己。我母亲告诉我婚姻的实质是坚守。爱情的魅力也在这里。
也许，我没有资格对你说这些的，喜欢你的文字接着喜欢上你的人……
对不起，你想要的是外遇，而我想要爱情。只是，你给外遇穿上爱情的外衣。我帮你脱了。
迟丹的话让我无地自容。我想我可以把她的话告诉小鱼。她犯了错，我也犯了错。
这时，我看见小鱼站在我的面前，她把头低得很低，她不说话，只是流泪……后来，我们抱着脑袋哭了一场。（本文图片是“窗边的小豆豆”拍的，感谢。）
附记：
偶尔我也用“我”来写文章，有些是我，有些不是我。
今天的这个“我”，不是我。
这么一说，免得热心的读友在后台问我问题，一笑。
近来文儿的阅读量有些下降，关注的人儿倒是缓缓增长的，可能哪个环节出了点问题，也可能是我迄今从无间断的更新，让诸位费神，毕竟那么多字儿看过来。其实，我也有点儿乏。
这么一说，就是想唤一声儿，清晨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