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来信(九)木樨月里寄情思
源流兄:
数月未契,笔端诉之无言。前封来信未能及时回复,望见谅!近来为疫情工作政府之无序烦忧无比,大有感慨昔日范相改变冗官冗汰阻力之坚尤。此中种种,不再赘言。
由端午至中秋,横亘期月,吾心彷徨。这是在读兄去岁寄之“ 越陌千辉涂一碧,万水千山故园情”一句余温未减之症候。兄之去国他乡久矣,能以旧情相睹,弟念之溃然。
月前曾过江南一小镇,为浙中山区外少有保留之古镇,名佛堂,号为浙江四大古镇。恰逢其改造,大兴土木。保留的原貌有限,加紧采风。绕道居民旧宅,沿江而上,拍了几组照片,以原生态旧居为主。冲洗附于此信。有感于往来信函间君之文辞多有期间相似之雅趣,或可为君寄托相思之物。
其中有一堂屋,有牌九+香堂者,为该地四座祠堂,虽列为文保,却也难免要提防一墙之隔的挖机轰隆。吾特取一特写,一长者、一孩童,过门堂而捕捉其表情,自然间有阡陌交通的乡音感。另一组附图这是“中华田园犬”之“柴门闻犬吠”和这间柴门后的半亩方塘。或许正是您告知的“吾乡之道阡陌里,巷弄之间隔天窗,鸡犬相闻邻比肩,早安声里一午间”之味。
国内建设如火如荼,兄之美好还是留在心间,存于脑海吧。城市化的进程大势所趋,慢节奏已经变成了奢侈品。今日之中华犹如兄早年向往之美利坚。而过去的乡村也早已经不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风光。集约式办理更多也更普遍,往昔院中独落的风景已然渐行渐远。
提笔写下这些文字时,已进入霜降。但冷冬迟迟未至。预报说今年将会是一冷冬。虽然在体感上姗姗来迟。倒是在木樨月的感知上来得敏感的多。依往年旧历,过了中秋,就有了寒意。到了霜降,正是寒风沁入皮囊之时。而木樨花开,也当正盛。今年的花却又再次姗姗来迟。两周前向乡人权威陈兴华师确认缘由,得之概为气温未至。回想起儿时岁月,曾有十一飘雪之忆,如今却难觅雪影。多年的厄尔尼诺让习惯了温暖的我们快要忘记过去的寒冷。而今朝的拉尼娜反倒显得颇为珍贵。可惜的是,任何一位圣婴的到来,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还在落笔成文之前,我想起了confeito,就是日本绿寿庵里售卖的金平糖。这个时候应该正是他们销量的最旺时节了。因为你在一次回忆故国家园的信中告诉我你喜欢吃陕西的糖炒栗子。又时常忆起青龙寺的樱花。而绿寿庵的烧栗金平糖就是那种“小巷子里的人间烟火”。是我走到哪里都要闻上一闻的“伙食”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在大家慢慢被关进高高的笼子屋里的今天,已经逐渐成为了奢侈品。我曾经在上海的气味博物馆里闻到过各种各样的气味,但他们都是人工的制造,是perfume,而不是smell;是refined而来,而不是nature使然。倘若有一天,这种保留气味的技术可以被全面用到感官体验上来,该有多好。那样,你就可以闻我所闻,而我也能感受到你在北美体味到的木樨是否与我一致,而不是对着纸,问君一句“闻木樨香乎?”
对了,三月份植树节我手植的六株木樨树都开花了。虽然晚了些,邻人们也从鄙夷变成了赏花人。我现在更喜欢称呼其中的两株为丹桂。尽管品种匪我思存,却饱含着对它能自由存活的敬佩,也是对自己工作一天下来,每日望一眼她们的“当归”之意。
我爱这秋花,哪怕她们来得稍为晚了一些。爱她们努力迸发的香和热,在深秋里绽放自己的光彩。也爱她们如同散碎的金银,点缀在叶片之间,提振游人的精神。沁人心脾,也疏解压力。
木樨之月,无梅子蘸酒;落花之时,有一缕飘香;我折一丹桂,附于香囊。越洋信札,遥寄思念。感谢陌生的我们成了忘年笔友,希望在你望乡思切,抬头看看月亮的时候,永远记得“月是故乡明”。
迟到而无言的问候
读下课
辛丑年霜降后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