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书说到，悟空寻到落伽山，责备观音菩萨纵容金池长老，致使黑熊精猖獗。观音斥责了一番，悟空方知原来金池长老原是菩萨的招财童子，又和黑熊有缘，借他点化黑熊，助其皈依佛门。如今孽缘已尽，黑熊当收，观音便允悟空所请，一同来到黑风山上。
悟空遥指道：“菩萨，那边就是黑熊精的巢穴黑风洞了，我曾在这个芳草坡上撞见他，正和两个妖精说要开什么佛衣会，因而得知是他偷了袈裟。”观音略点点头道：“此处山景甚美，我们且下去走走，再去找那熊精不迟。”悟空虽心中着急，但见观音好整以暇，料定她智珠在握，便凑趣笑道：“菩萨说的是，老孙初见这山景时，也颇作流连。可惜如此美景，却养着一个烧炭的丑八怪，可谓暴殄天物也。”观音揶揄道：“你莫笑他黑丑，不过黑熊原身本色而已。你自称美猴王，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个毛脸怪物罢了。”悟空脸一红，嘟噜道：“菩萨好糊涂，我们做一处降妖，你却怎地护着那妖怪来取笑我也？”观音笑道：“猴儿好小气，如此玩笑之语便不乐意起来？其实在我佛门，万物众生皆是平等，莫说是鸟兽虫鱼，便是恶鬼罗刹，无不可以度化，便和人类一般。况且那熊精和你相似，颇有悟性佛缘，故而这黑风山上芳草碧藤，繁花流水，妖戾之气甚少。你也有天眼通的本事，难道不曾察觉也？”悟空凝神望了望气，点头道：“诚如菩萨所言，这厮果真有点门道，怪不得能和我战个平手。只是他怎能无师自通，便有如此修为，莫不是菩萨借金池之手，曾点拨于他也？”观音微笑道：“这厮和金池无非探讨佛法，修习禅功。若说点拨，都在佛经之内，只是他修为远在金池之上，便是他的悟性佛缘使然也。”悟空闻言，连连点头称是，想起当日在灵台山上，诸位师兄学艺虽久，却未得祖师真传，想来便是天生悟性使然。此时听观音处处不离“佛缘”二字，越觉得菩提祖师和佛教必有绝大牵连，不由呆呆出神。观音见他发呆，只道他有所领悟，心中甚喜，微笑催促道：“猴儿休得发痴了，还不快带路去找那妖精？”悟空回过神来，忙笑道：“都是菩萨说了‘佛缘’二字，老孙一时似懂非懂，故而失态也。菩萨，我们这边走，就从那芳草坡转过去，再去黑风洞擒妖可也！”说着便当先带路，观音也不多言，只在身后随行，眼里看着景物，心中却想着如何收服那黑熊精。刚刚转过山坡，悟空手指前方树下，回头正要对观音说起昨日之事，不料弯路上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和悟空撞了个满怀。悟空大惊，急回头看时，见是一个道人，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盘，已被悟空撞得跌落草地，滚出两粒丹丸来——正是那个名叫凌虚子的道人。悟空大喜，更不思索，掣出金箍棒在手便是当头一棒，可怜凌虚子哼都没来及哼一声，便即脑浆迸裂，一命呜呼。观音见状大惊失色道：“你这泼猴，怎地如此嗜杀成性！这道人和你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为何一照面便要打死他？”悟空忙辩解道：“菩萨休要动气，我认得这妖道，他就是昨日和黑熊、白蛇一处商量为黑熊庆贺生日，并办佛衣盛会的同伙，叫什么凌虚子的。明日便是那黑怪的生日，这妖道捧着东西过来，定然是为黑怪暖寿的。”正说着，却见那道人的尸身已化作一头苍狼。悟空笑道：“菩萨你看，这牛鼻子果然是个妖怪也！且看看他送了什么礼物给黑熊。”便俯身拾起托盘，把那两丸丹药从草丛捡出，无意间瞥见托盘底下刻的有字，定睛一看，乃是“凌虚子制”四个篆字，不禁大喜道：“造化！造化！”观音适才一时失察，错认妖怪为凡人，正自惭愧，见悟空欢喜大叫，正好掩过窘境，笑问道：“什么造化？莫非你有什么计策也？”悟空笑道：“菩萨明鉴！我这条计策叫作将计就计，以毒攻毒。菩萨若依得我时，老孙无须动刀兵干戈，不但袈裟唾手可得，菩萨也省了降妖之力也！”悟空笑道：“菩萨莫问，且先说说依不依得老孙？若依得时再说不迟，若不依时却也好办，菩萨自往西，老孙自往东，袈裟只当相送，唐僧只当落空便了。”观音知道这猴子争强好胜，在黑熊精手里没讨到便宜，定是受了玄奘不少排揎，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求助，心中必然不甘，便要借机卖弄本事，彰显功劳，以免日后抬不起头来，便笑骂道：“休得耍贫嘴，有什么计策快说，莫要卖关子也！若是依得时，我自然依得。”悟空听音解意，知道观音已然允了，便笑道：“我怎敢对菩萨卖关子？只是这个计策须得菩萨纡尊降贵，与我打个联手才好，故而必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也。”悟空道：“菩萨请看，这托盘上刻着‘凌虚子制’四个字，想来这两丸丹药便是这个苍狼道人凌虚子炼制给黑熊上寿的礼物。我先吃他一粒，再变作一粒药丸，略大些儿好认，菩萨就委屈一下，变作这个凌虚子的模样，捧了丹药去给黑怪祝寿，让黑怪把我吞下肚去。待我进了他肚里，若不肯献出袈裟时，管教他肠穿肚烂，绞心扯肺，就是现织也给我织出一件来！”说罢大笑，得意之极。观音乃是得道神佛，心胸何其开阔，心中暗想：“变作妖精降妖，虽说有些不妥，却能不动干戈收服黑熊，又全了这猴子的心意，又有何不可？”于是便点头应允。当下也不摇身，也不念咒，只身随意动，恍惚间白裙化鹤氅，红颜变松柏，赫然便是那个苍狼老道凌虚子。悟空见了又惊又喜，又觉好笑，忍不住调侃道：“妙啊！妙啊！只是搞不清到底菩萨是妖精，还是妖精是菩萨也？”观音微微一笑道：“悟空，枉你修行至今，怎地还没参透？菩萨妖精无非一念之别，若论本初，皆是虚无也。”悟空闻言，犹如醍醐灌顶，感佩道：“善哉！善哉！菩萨说得是！若要强分神妖人鬼，不免落于下乘，修行、度化皆无从谈起也。”赞叹了一回，拈起一粒丹药看了看，吟道：“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瓦砾黄金馅，牟尼白昼光。”吟罢，把丹药一口吞了，随即把身一晃，变成一粒丸药，在托盘上滴溜溜滚个不住，只略大一些，好教菩萨辨认。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九十回：讲缘由观音解惑，化丹药悟空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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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